桂东千年鸟道：候鸟们的天选之地

护鸟站。桂东鸟道是候鸟们钟爱的迁徙通道。

最懂得桂东大山的，是候鸟；最信任桂东大山的，还是候鸟。

每年，全世界有数十亿只候鸟不辞辛劳地在洲际间长途迁徙，在最重要的八条迁徙路线中，纵贯中国的有三条，而中间的这条，基本与湘赣两省的界山、南北走向的罗霄山脉重合，成为了中国的第二大鸟道，又叫“千年鸟道”。

千年鸟道恰好经过罗霄山脉中段的桂东县南风坳，此地在湘赣两省三县（桂东、炎陵、江西遂川）的交界处，是观鸟、护鸟和科学考察的最佳地点。

湖南省平均海拔最高的县

桂东县是湖南省平均海拔最高的县（881米），海拔1800米以上的山峰竟然多达22座。东部的齐云山海拔2061.3米（湖南第三），西部的八面山海拔2042米（湖南第四），北部的南风面（江西遂川西南）海拔2120.3米，这三座高山中的凹形通道，便是候鸟们钟爱的迁徙通道——鸟道。

鸟道南北长约40余公里，东西宽约30公里，道内是绵延起伏的海拔600~1200米的大山，形成了候鸟迁徙的“高山隧道”和“天然隘口”，有利于候鸟们借着山间上升气流轻松飞翔。

位于鸟道核心地段的沤江镇青竹村南风坳、寒口坳一带，是候鸟们的最爱。

这里的山谷时而平缓时而幽深，茂密的林木遮天蔽日，人迹罕至的山溪处处流淌，鸟儿们尽可以放下心来随心所欲地降落，扑腾着翅膀，自由自在地谈情说爱，嬉戏觅食，美美地补充一下体能。这里既是候鸟的能量补给站和集结点，又是不少冬候鸟的过冬地和夏候鸟的繁殖地。

每到秋分后，鸟道内会有西北-东南方向的强大气流过境，这时，千万只候鸟便会“闻风而动”，借着这股气流轻拍双翅飞越隘口，然后振翅南飞，开始迁徙之旅。

而每到次年春分时节，候鸟们又会陆续北迁，飞到原来的栖息地。

候鸟的迁徙已形成相对固定的线路。每年，从中国过境的候鸟种类和数量，约占全球迁徙候鸟的20%~25%。湖南省候鸟迁徙路线除了湘赣界山罗霄山一线外，还有湘中、湘西南、湘西北、南岭和洞庭湖等多条候鸟迁徙通道。

鸟道本是指鸟类的迁徙路线，英文为footpath。在中国古诗中，鸟道又引申为崎岖难行的山路。如李白《蜀道难》中云：“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曾经是鸟也难过的地方

2023年秋分前一天，我和琼华兄、桂东的文友们到了青竹村南风坳。护鸟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说：“每年这个时候，候鸟们便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内蒙古和华北平原等地起飞，顺着熟悉的鸟道辛苦飞来，很多鸟会到南风坳落地觅食。”

鸟道自古迄今，本是环境优美安全温馨的候鸟栖息休养之地，然而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一些当地人由于利益的驱使，便偷偷背着发射霰弹的鸟铳，带着捕鸟的大网和射灯，溜进鸟道两边的山林中去打鸟捕鸟，或吃或卖，让鸟道充满了残酷和血腥，给生态造成了灾难性的破坏。

我有个同事老代，退休后竟爱上了捕鸟的勾当，而且还天才般地学会了多种鸟儿的几可乱真的鸣叫声，也精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张网守候，练成了一个捕鸟能手。老代说，在候鸟过境的高峰期，一晚上可以捕到几百公斤鸟，平时一晚最少也有几十公斤。我痛心疾首，劝他放弃，说这是杀生破坏环境呵！他却说好玩，只抓活的做观赏鸟卖，不卖干鸟肉，那些用鸟铳打、用射灯照的偷猎者才是杀生呢。我说，你卖给别人最后还不是被宰了吃了，于心何忍。老代若有所动，说以后只捕些大鸟玩玩，不卖了。

前些年，桂东、炎陵（原酃县）和江西遂川县达成了联防执法的共识，成立了专职的候鸟保护巡查大队和业余的护鸟协会（已有2000多会员），老代终于不再偷偷上山捕鸟，而是发挥特长加入了护鸟协会。

老代说，现在他和爱鸟的同道一起巡山护鸟，搞的是高端的“科研捕鸟”了。他一学鸟叫，鸟儿们就拍打着翅膀降落到他的肩头和手上，还围绕着他打起了圈儿，间或来个漂亮的亮翅悬停，让他切身感受到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之美，得到了真实而透彻的快乐。

我开玩笑说，你真是个鸟人呵！老代一笑，说起了他的“科研捕鸟”。比如在晚上，老代上山布网，网前放置好射灯，鸟儿们便会在强光的引诱下撞网就缚，然后他选一些“种子”鸟带回护鸟科研基地，让专家们在鸟腿上佩戴好存有基本信息的金属跟踪环，于次日放飞山林。

令人欣慰的是，联防执法队抓了几个大案要案，如今已震慑并遏制住了捕杀候鸟的犯罪行为。

走进鸟道，但见小溪边，高山上，田野间，鸟声盈耳，嘤嘤成韵。鸟儿们在天空翱翔，在林中抱团打闹，在湿地顾影自怜，或悠闲自在地踱步逐食，一派人鸟互信、和谐相处的和美光景。

人鸟和谐的生命通道

我们在新建的造型别致的南风坳护鸟站找资料。

原先的护鸟站是铁皮盖的大棚。桂东是只有20来万人口的小县，财力有限。写了多年观鸟记录的“桂东通”罗镇东介绍说：山上的观鸟栈道、观鸟平台、监测台和观测点等设施，都是省林业厅投资建的。现在，过境的候鸟已恢复到了200多种，其中有国家二级保护鸟类20多种，如漂亮的黄腹角雉、白颈长尾雉等。

我们攀着红色的铁转梯，爬到了对面山上一个巨大的扇形观鸟平台。站在这里，可以纵观数十公里长的山间鸟道。这观鸟平台建成扇形还是蛮有讲究的，方便观鸟者可以顺着鸟道的走向打开视野，跟踪观察鸟的飞行，同时也不会妨碍鸟们的飞行视界。

这里的景色那是没得说的，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一座座蓊郁青翠的大山夹拥着鸟道绵延起伏到远方，然后递转为淡淡的紫色山影，引人遐思。

我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借着上升气流和前面鸟群的尾流，自由而轻快地飞进了鸟道，又因这熟悉的山林小溪勾起了往日美好的回忆，于是便盘旋滑落，到小溪里饮水，到山林间啄食，让疲累的身心暂且休憩。

从扇形平台往上继续攀登数十米，便来到一个更大的长方形带弧角的瞭望台。在这里鸟瞰，可看到左前方的山上，建了一长溜鸟笼形的别致民宿，掩映在青翠欲滴的树林间。

现在，村民们不仅种植传统的中药材、茶叶和油茶，还告别了捕鸟营生，利用鸟道的优良生态办起了民宿和农家乐，把观鸟护鸟当作旅游的卖点，并在政府的引导下打造出了世界级的观鸟景区，吸引了不少省内外游客前来观光入居，流连忘返，“千年鸟道”的名气已是越来越响了。

罗镇东指着山下的南风坳护鸟站说，鸟道从北到南，有一连串的护鸟站分布在湘赣两省地界，它们串珠成链，一个一个地进行着“生态接力”，帮助候鸟们一站一站地完成了安全迁徙。我深有感触地说，是的，要是不给鸟儿一个完整的“原生态”，没有民间网络的支持，保护效果将是碎片化的，徒劳无功的。

我们沿着新修的柏油路“沙沙沙”地驱车下山，又打开车窗，享受这清凉鲜爽的天然空调。

经过沤江边时，我忽然看到一群一群的白鹭在江边、村舍和树梢上随意休憩，或在青山绿水的衬托下翩翩飞舞，更显洁白灵动，美得令人屏息。

它们是在养精蓄锐，等待那季风的到来。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白露时节，候鸟便启动了南迁的漫漫旅程，经千年鸟道南下或暂时停留。待秋分到来，风起云山，迁徙的鸟群将前后相接，铺天盖地般地飞过鸟道，将迁徙飞向高潮。

可喜的是，由于鸟道的生态环境越来越美好，护鸟联防也卓有成效，现如今已有不少候鸟爱上了这块宝地，候鸟变成了留鸟，而且留下来的越来越多了……

其实，千年鸟道属于湖南、江西，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世界和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