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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俩孩子怎么长在一起了？”

新生命的到来，本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等待产房外的众人，全都傻了眼，脸上也全然没了一开始母女平安时的喜悦。

张玲、张珑姐妹

是的，孩子看起来似乎都很健康，可是孩子的臀部，却全部连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任何性别特征，就连各自完好的双腿，在此刻也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会这样？”

“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连体婴儿，这种只在电视新闻里有所耳闻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湖北一家村镇卫生院里，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举世罕见的病例

其实，被搞蒙了的不止有孩子的家长，当这对婴儿被转入市三甲医院后，全院的医生都惊呆了。妇产科主任，二十多年的老资历了，见到双胞胎的那一刻眼睛瞪得比第一次接生时都大。

然后是闻讯赶来的儿科、脊椎科、消化科、心胸外科……各个科室的医生在啧啧称奇的同时，也都表达了十分不乐观的看法。

张建军

孩子的父亲叫张建军，他望着襁褓中的两个孩子，身为男人的尊严支撑着他没有流泪，但是眼下魔幻的现实和生活的压力，也让他频频无力地叹气。

妻子在确认怀孕后就辞掉了工作，安心回家安胎待产，老人也只能在家里帮衬一下，全家的吃穿用度全都压在他这个顶梁柱的肩膀上。

在此之前，张建军一直在汉口没日没夜地打工，所得工资几乎全部寄回去补贴家用，为了自己即将出世的两个孩子，他觉得再怎么苦都是值得的。

谁能想到，满心欢喜地回家迎接新生命，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张玲张珑姐妹

前前后后六次产检，卫生院始终告知张建军夫妇胎儿健康正常，可最终居然生下了一对连体双胞胎。

做产检的医生后来向张建军表达了歉意，他也很懊悔自己的疏忽，但是这对婴儿的连体接合面太小，B超能看到的细节不多，如果不是特别仔细地进行检查的话，确实很难发现胎儿的不正常。

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拯救这两个小生命。

两个孩子只能躺着，双腿相互交错，活动能力几乎为零，如果其中一个动了动腿，另一个就会痛得大哭，因为她们共用多个器官，那种牵扯内脏甚至骨骼的痛苦即便是成年人，也难以承受。

协和医院

张建军夫妇虽然没有什么积蓄，打工的收入也并不高，但是为人父母，谁又能愿意轻易地放弃孩子呢？

但就算他们愿意倾家荡产，孝感当地的医疗资源，对这种极罕见的连体婴病例也束手无策，张建军带着孩子的病历不知跑了多少家医院，没有一家在看到后愿意收治的。

好在红十字会得知了张建军夫妇的困难，组织并募捐垫付了一些前期费用，当地的志愿者也发动起来，帮助他们将婴儿转到了武汉市协和医院，在这里，两个孩子首次进行了全面且细致地诊断。

姐妹俩接受检查

经检查，首先确认了孩子的性别均为女性，夫妇给两个小天使取名为张玲、张珑，以期盼她们能顺利长大。

医生们进而发现，这对小姐妹的食管、胃、小肠、骨骼系统各自独立，但部分大肠、全部直结肠和肛门以及膀胱都相连，尾骨融合且共用一个尿道，几乎可以说是共用了半个消化系统。

这个症状即使在连体婴病例中都是极为稀有的，平均两百万例连体病例中，才会出现一例像张玲、张珑这样的情况。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医生们注意到，两姐妹的肾脏是完整的，没有出现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那几个典型的坐骨连体婴病例中双方共用一个肾脏的情况。

姐妹俩

这意味着，她们并没有必须共用且无法分割的重要器官，不会因此被迫维持连体状态。同时这也表明，姐妹二人的分体手术潜在风险也被大大地降低，只要进行肠道和尾骨的切割手术，她们就能分开。

天南海北的善意

协和医院方面给出有手术希望的肯定答复后，夫妻俩激动到泣不成声。

但是随之而来的手术费用，却让张建军夫妇喘不过气。这场手术最基础的费用需要20万，这还不包括后续的住院看护和各种营养品与药品的费用。

而实际上，哪怕有红十字会的帮助，光是前期的检查费用，就已经透支了这个家庭所有的积蓄。好在，通过当地媒体和红十字会的渠道，“湖北孝感罕见坐骨连体婴儿”的新闻大范围地传播了出去。

图片来自网络

一位名叫鲁峰的志愿者，在当地的志愿者协会中不断宣传这件事情，许多志愿者在看到鲁峰的消息之后，纷纷转发至自己的朋友圈，因此当地也有不少爱心人士伸出了援手。

志愿者团队与红十字会，通过各种渠道为这两个孩子募集手术费用，来自社会各界，全国各地的善款，不断打入爱心账户，看着数字一天天变大，张建军夫妇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多了。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罕见的病例来说，资金反倒是最好解决的。协和医院方面就手术的实际执行，展开了三场讨论预演，讨论的结果始终不是那么地乐观。

姐妹俩

首先，因为姐妹俩共用半套消化系统，如果后续不进行人工造肛等后续手术的话，势必将只有一个女孩能拥有完整排泄器官和末端消化道。

其次就是所有连体人在面对分体手术时都无法避免的问题——皮肤，两人不论如何，都会在分开后因为缺少一部分下体的皮肤，导致肌肉组织甚至器官暴露在外，不仅感染风险巨大，对神经也可能有损伤。

最重要的就是，即便手术成功，一旦术后恢复不理想，两姐妹可能一生都摆脱不了尿袋，甚至无法站起来。

这种难度的手术，在国内几乎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敢说自己能独立完成。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

国内首例坐骨连体婴分离手术，是在2000年于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完成的，但是那场手术可是聚集了当时全国最顶尖的一批医生。

而且，就算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愿意接下这场手术，两个孩子的身体状况也无法支撑上千公里的跨省转院。

最终，医院、志愿者、红十字会、张建军夫妇各司其职，兵分多路进行手术准备。

红十字会与志愿者一同，积极联系国内各大医院，寻求强力医疗资源的借调与协助，协和医院则联系有经验的医院与医生，共同探讨完善手术方案。

姐妹俩接受检查

张建军夫妇则尽一切可能照顾好孩子，张玲和张珑由于是共用半套消化系统，所以一旦遇到饮食消化问题，哪怕只是单纯地排便不畅，都有可能出现非常严重的后果，比如肠梗阻，胃肠道感染。

事实上，在出生后的那段时间里，姐妹俩常常突发高烧就是因为消化系统问题，婴儿尚还稚嫩的肠道经不起什么折腾。所以时刻关注婴儿和把控饮食，就成了张建军夫妇最大的任务。

另外，为了让婴儿分体后皮肤能快速生长复原，医院建议他们每天为两个孩子做拉伸，促使他们连体的部分皮肤松弛，促进皮肤的增生。所以每天早晚，张建军夫妇都会为两个女儿翻身拉伸。

汤绍涛

这对幼小的婴儿来说是极其痛苦的，短短几分钟的拉伸，总是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张建军夫妇很心疼，却没有办法。为了女儿的未来，再心疼，也必须下狠手。

载入史册的手术

夫妇二人没有等待太久，一方面是来自社会各界的爱心助力十分迅速，手术费用很快募集到位，另一方面是两个孩子的健康问题和婴儿的发育速度，也让这场手术完全拖不得。

即使在2022年接受采访时，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武汉市协和医院小儿外科主任汤绍涛教授，对这场手术依然记忆犹新，每一个细节都像刚刚发生一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分体手术

2009年11月17日，早上7点30分，手术室里聚集着全院八个科室所有的骨干医生和护士长，加上现场指导的18位教授，手术室中足足有33人，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生怕出现一点意外，危害到两个孩子的生命。

整个手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保证两个孩子能安全分开，第二阶段则由其他专家医生接手，为孩子修复器官，每一个都至关重要。

尽管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真正落刀时，张玲和张珑那错综复杂的肠道，让主刀的汤教授很是揪心了一把，多年后面对采访时，还直言现在想起来都要冒冷汗。

术后的姐妹俩

他将姐妹俩的大肠和直肠一分为二，虽然截短了结肠，可能在未来导致一些消化问题，但两姐妹的肠功能在某种程度上都能维持完整。

最令他头疼的是输尿管的分离，先前在做B超时，专家组确认了两姐妹的输尿管都是健康、功能正常且独立的状态，本以为可以轻松地剥离。

实际打开下腹腔后才发现，两姐妹体内，各自长着的，竟然是对方的输尿管，这一情况在当时惊呆了现场的所有人，手术都不得不暂时搁置。

经过简短地讨论后，包括汤教授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了“再缝合方案”，也就是先分别把两姐妹的输尿管切割出来，再重新缝合到各自的体内去，这个方法风险低且有效，但是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姐妹俩

最终，原定六小时的手术足足做了十一个小时才告一段落，汤教授自述从手术台上下来时，眼睛看东西都有重影了，手累得拿不起一包葡萄糖。

一阶段的分离手术非常成功，美中不足的是因为两个孩子只长了一段尿道括约肌，一旦缺失，以后只能大小便失禁，最终权衡利弊只能将这段肌肉留给了发育状态更好，更有生还希望的姐姐。虽然残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下午6点39分，张玲张珑姐妹终于成功分开，成为两个独立的个体，汤绍涛教授撤下来后，在场的泌尿外科、普外科、整形外科的专家医师组立马接力顶上，开始对她们原本共用的直肠、尿道等器官进行初步分离修复。

术后的张建军夫妇抱着女儿和医生合影

这场大接力一直持续到当晚21点左右，手术基本圆满成功，姐妹俩双双平安转入ICU病房进行看护，预备进行下一阶段的康复治疗。

这场举世罕见的手术因为其极高的研究价值，在手术时安排了摄像机进行了全程的影像记录，至今仍是具备极高借鉴价值的医学资料。

健康成长的未来

虽然分体手术极为成功，但是两姐妹的康复过程依然极其漫长，光是等待皮肤生长和创口愈合就用了足足15个月。

在这期间，还是来自社会各界的善款，帮助已经散尽家财的张建军夫妇，负担了昂贵的住院与护理费用。

姐妹俩

2011年11月1日，汤绍涛教授再次主刀，为姐姐张玲完成了后续的肛门与尿道的重造工作，通过人工造口的方式解决了她没有天生的排泄孔的问题。

此时，虽然姐妹俩都还没有完全健康，但是已经可以无阻碍地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跑跳打闹了。

至于妹妹张珑，因为缺少尿道括约肌且体质更差，手术一直拖延到了2016年才彻底完成，只是很遗憾，缺少的括约肌目前仍然没有技术可以弥补，小张珑不得不从小都戴着尿袋。

张玲从小就知道自己占了妹妹的便宜，因此从来都特别让着她，在学校里见到有人嘲笑妹妹的话，她还会主动替妹妹出头。

姐妹俩在医院过生日

在姐姐的照顾和家人的呵护下，张珑也一样快乐地长大，虽然有些行动不便，但她其实比姐姐还要活泼。

时至今日，张建军夫妇依然感激着当年的那些医护人员和爱心人士。在2019年时，为纪念两个女儿“独立”十周年，他们还和医院一起办了个生日会，在那天，两个女孩开心地叫着当年的护士和医生“妈妈爸爸”。

据夫妇俩回忆，当年在第一次手术时，来自各界的捐款大约有二十万，协和医院方面也为他们减免了二十万手术费，这才让当时积蓄已经耗尽，全家只能靠张建军打零工的微薄薪水度日的小家庭，负担起了两位女儿的手术。

姐妹俩和护士合影

之后，奶粉、纸尿裤，还有日常吃药打针和病房等费用，又是一座大山，每月至少需要五六千元。两个孩子是靠着社会关注，靠着很多好心人寄来的奶粉、善款，以及当地志愿者与公益组织的接济才能成功长大。

这期间，张建军夫妇一共收到了四十多万元善款。

武汉青联还在多方支持下，举办多场大型慈善义演，将所有收入都全部捐给小姐妹用于治疗，这让张玲张珑姐妹的后续治疗基本没了经济压力。

至于汤绍涛教授，他至今仍关注着两个孩子，曾对记者说，他人生还有几大心愿，其中一个就是等未来技术成熟了，妹妹张珑也发育到位以后，能为她完成最后的收尾手术，让她摆脱尿袋，彻底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姐妹俩

这是一个温暖的故事，一个童话般的奇迹。

那么多的好心人，不约而同地无私伸出援手，帮助了这对无助的姐妹，让她们得以健康快乐地奔跑在阳光之下。

如今社会节奏越加紧张，人际关系越发薄凉，水滴筹和红十字会的丑闻更是数次打击了人们的爱心，再回看这个14年前的故事，多少产生了些许不真实之感。

或许我们也该偶尔停下脚步，回头看看那些过去的美好，无论如何，爱心的传递，不应该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