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胡成:十年重走书写榆林道 再现古道上的大西北|封面书评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实习生 郑好

漫漫黄沙,驼铃声声。沉淀了太多历史尘埃的大西北,吸引着无数人踏上探寻之旅。摄影师、作家胡成在过去10年内,三次踏上陕北之旅,深度走访绥德、米脂、榆林、横山、靖边等地,沿途会遇到当地各式各样的普通居民,交流、观察,甚至融入。他白天行走、拍摄,晚上在小旅馆或者投宿的民居里写下一天的见闻、感受、思考。胡成不是西北人,大西北对他来说是遥远的边关,但所遇之人的淳朴、真诚,让他有亦见故园的亲切。

虽然并无一条名为“榆林”的古道,但由于脚踏城镇多属榆林市,胡成为自己这条深度旅行路命名“榆林道”。他一路写成的文章也集结成书,取名《榆林道》,2022年6月由后浪出版公司和上海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这也是胡成自上一本《陇关道》之后,再次以“道”为名的非虚构作品。与一般常见的游记文章多注重对景点、遗址等“物”的记录,胡成的书写更侧重于对遇到的西北“人”的描摹。毕竟,从活生生的人那里,往往能读出最深层的历史长在现实的样子。书中自然也不会缺少对历史的抒怀,比如以古籍、碑刻佐证亲闻亲见,诉说米脂旧城的当年模样、统万城上的朔风呜咽。但他是以节制、冷静、平实的风格,杜绝做作和空洞的抒情。胡成说,比起地理、遗迹、过往,当下西北普通人的生活世界、精神面貌,才是他更愿意聚焦的对象。“毕竟,你在旅途中遇到的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被记录、书写的机会。”

身为摄影师,作者在旅途中曾随时用镜头记录下所见。此次以黑白形式将二十余幅照片融入书中,图文并茂,更加真实立体地呈现榆林道上的风土人情。梁上背手漫步的老汉与盛放梨花之下慈祥微笑的红衣老妪的形象,或深沉蕴藉,或充满希望。胡成的文字简约大气,“米脂旧城里,很多人家都在院中种着一株梨树。最美的那株,是当我走上石坡,右转再上马号圪台,看见路边窄巷一座几乎坍塌的青砖门楼,院墙与倒座房也坍塌,我以为废弃无人,走进二道门时,整洁的院落里,三眼窑洞门前的台阶上,赫然一树眩目的梨花。”

胡成白天在路上行走,晚上就在旅馆里写作,一般从8点写到12点左右,每天晚上3000字-5000字。“为了让记录和写作更生动。如果等到旅程结束后回家再写,可能当时一些细微地感受会消失。”

再见陕北,再见故园。如果第一次是偶遇,第二三次就是重逢。他曾在米脂城遇到艾老太太,在韦州城遇到闫老汉……十多年的时间,胡成也有机会看到他们生活的变化。十余年前胡成初去白城则遇到刘大娘的时候,她的孙女李雅婷还在靖边县城读小学。胡成与刘大娘最后一别,是八年前与刘大娘同车从白城则回到靖边,她要去照顾雅婷姐妹俩。后来李雅婷到北京实习,和胡成联系。就在《榆林道》书稿付梓之时,李雅婷已回到白城则,将在新建的统万城博物馆工作。红柳河左右,会是她未来的生活。“小雅婷也会在书中看见她的爷爷奶奶,读到她不知道的,十余年前一个陌生人投宿白城则的故事,她的奶奶笑着迎接我,为我收拾好砖炕的厢房;她的爷爷蹲在门外,捡起剥落的一粒玉米。”胡成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专访胡成:“风景永远在那里,只有我们才是彼此一瞬而过”

胡成大学读中文系,自学计算机,毕业后一直在做设计和程序相关的工作,后辞职开始专职摄影、写作。

封面新闻:读《榆林道》的感觉是,文字特别干练、细腻,很有画面感。这应该跟你有着丰富的摄影经验有关?

胡成:我觉得一个人的写作风格,主要还是跟性格有关:本人是比较细腻,还是比较粗犷,那么看待世界的眼光都不一样。当然,我也认为,我的写作和摄影有很大的一个共同点。摄影要抓一个瞬间,写作也是这样:用文字的形式去定格记录一个画面,展现出一张照片给人呈现的效果,但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性格。

封面新闻:一个人一路去那么多地方,会见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情。这种旅行的书写,一不小心就会容易写成流水账,但是你的书却写得详略得当,这么多的细节你是怎么进行取舍的?

胡成:有些人在评价我的书的时候,会贴一个标签说这是游记,其实我倒觉得我写的并不是游记。我是在旅途中间去写一些类似于散文或随笔的东西。其实我在一个地方之前,是提前有一个预想的,比如说在榆林道上,并不是一个随性的四处旅游,而是有一个周详的规划。然后在静态的计划中,去发现一些动态的、偶然的东西。比如说,我知道米脂有一个老城,我就去米脂的老城,这是一个固定的行动。但当进入老城以后,遇见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这又是一个动态的。当然我也会特别注意去找一些当地老人,去听他们的故事。因为他们在这个地方生活得足够久,他们一生的故事其实也就是一个老城的故事。

封面新闻:近些年来,大西北旅游在互联网上也是非常热门。关于大西北的历史散文也较多,但在你的书中却没有刻意写那些有名的古城遗迹,而是把视角焦点放到不知名的乡村、普通民众身上,聆听和记录他们的现实生活。

胡成:相比那些历史遗迹,住在那里的普通人,对我的吸引力更大。如果我要写一座古城,仅仅写那些建筑,可能对我来说还是少了共鸣,但我却通过当地居民讲述或者自己经历的故事,从侧面来勾勒出这个城的历史。这些人才是历史的”活地图”,他们的命运才是我想要了解的对象。在以前的书里我写过一句话,大概是说“风景永远在那里,只有我们才是彼此一瞬而过”。在一些很普通的小村子里边,我遇见的每一个人,这些与我们相处在同时代的普通人,对我讲述的经历,对我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不在了以后可能就没有人再去记得他。但如果我把它书写下来了,可能我就是为他们做了一个小小的传记,让更多人知道他们曾经这样生活过。

封面新闻:是什么吸引你会一而再、再而三重走“榆林道”?

胡成:2010年,我抱着去看历史遗迹的目的去走榆林道,在路途中我遇到了我在书里写到的人物,比如说米脂的艾老太太,同安城边上村子里的李大娘等。艾老太太和我奶奶的年纪相仿,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看到她会觉得就像看到自己的奶奶一样亲切,会对她有一些情感上的依恋。还有就是,当时我在看历史遗迹的时候,没有做好住宿准备,我在网上查到遗迹边上有个村子,我贸然就过去求宿。人家很爽快地答应了。获得的这种善意,也让我对那地方的人有一种情感上的牵绊。2014年我第二次去,离开后的第十五天,李大娘突然去世了,心脏病突发,才59岁。这个事情对我有一个很大触动。原来在旅途中遇到的人,会先你而去,会成为你的一个记忆和思念。我就想第三次重走这条路,想再去看一看这些曾经和我有过情感牵绊的人,看看他们走之后,他们的亲人现状如何,对我自己也是一种精神慰藉。

胡成摄影

封面新闻:在“榆林道”旅途中,遇到哪些事让你感到印象最深刻的?

胡成:他们给我留下最大的印象就是,对外来人没有戒备心,非常淳朴。这当然是好现象。但同时不得不说,当地地广人稀,村庄里年轻人少,与外界来往不多,看见外来人,他们多会感到格外好奇、渴望交流。我在享受他们待客热情淳朴的同时,同时也希望他们也能多一些机会见到外面更大的世界,拥有更丰富的生活。

封面新闻:在《榆林道》中可以看到,你在写旅途中所见的同时,还把对自己爷爷奶奶的思念自然穿插其中。

胡成:在以前写作的过程中,我纯粹是作为一个记录者,希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是《榆林道》有个不同的写作契机,就是我奶奶去世了。我是带着一种逃离悲伤和痛苦的初衷,开始走上这趟旅程。我在书中也写到了这么一句话:“其实一切都是触发某些记忆的开关,声音、气味、物件儿,你永远也无法预知它们什么时候忽然出现,触发你的记忆,然后是伴随记忆的欢喜与悲伤。”

胡成摄影

封面新闻:从此前的《陇关道》到现在的《榆林道》,以及你正在写的蜀道旅行,取名《云栈道》。为什么如此热衷用各种古道作为自己的写作题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胡成:我觉得这样做的好处是,能让自己的写作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以古道作为线索,就更容易发现这些地方和人在历史上的关联性。古道是古代人在不同的地方往来穿梭的一个重要途径。比如说,如果我把西北的这些古道都写到了,就等于把整个西北的生活历史都写到了。我正在写的蜀道,是继榆林道之旅后开始的又一段旅程,同样也是以古道为线索展开来,表达出我在里面感受到的历史文化和人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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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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