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探秘之狐尾锯响彻柏孜克里克

高昌古城的挖掘结束后，勒柯克和巴特思向胜金谷转移。

胜金谷在距吐鲁番县城东北五十公里的河谷中。河谷两侧的山非常险峻，谷深处的崖岸上，有庙宇，有印度塔。

在塔内他们挖据到佛教写本残片，摩尼教的画也夹杂在印度写本的残片中，令人称奇。

往前走，在河的左岸，连续有十二个建筑物，大部分是8到10世纪的佛教僧院和庙宇。

这些建筑物是用土坯建筑的，门非常巨大，还有城堡。

巴特思不顾疲劳，立即一庙挨一庙搜寻。

他串完大殿串佛堂，出了大屋进小屋。

在一个看起来是和尚卧室的小屋中，他翻出几麻袋都装不完的写本。

它们几乎都是用突厥文和回纥文写的佛教内容的东西。

有佛教故事，有剧本残篇等。

每章的后面，都有著者的名字，并说明是由吐火罗文译为突厥语的。

还发现有吐火罗文的残片，在卷尾说明是从印度文翻译来的。

接下来的挖掘中，勒柯克也有收获。

那天他挖到第十个庙坛上，一个小庙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小庙旁边还有一些小屋。

在小屋里，他挖到许多写本，突厥文写的佛教神怪故事，还有一些摩尼教和印度的写本。可惜这些写本都残破不全。

已经挖了好几天，虽然挖得大量的写本，但他们觉得收获没有期望的多。

一天下午，这两个洋人在被他们命名为“星宿”的庙洞里拼命挖掘，挖了大半天，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又累又乏地坐在洞口吹风。

突然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他们觉得非常奇怪，站起身四处寻找。

他们看到河谷对面的陡坡上有几个黄土堆，两个老女人在土堆中挖掘，一点阴凉也没有，火一样的阳光炙烤着她们。

勒柯克心想，那里会有什么呢？他仔细看去，也看不出土堆有什么名堂。

巴特思递给他望远镜，他发现那土堆其中一个是废塔的遗址。

他从望远镜中看到那两个老妇人挖出了一些奇怪的魔鬼的头，还有写本。

“嘿，这两个老家伙真讨厌，她们到这里来挖什么！她们懂什么：见鬼，珍宝让她们挖到了，讨厌！”勒柯克很不高兴有人在这里挖掘，好像明目张胆的挖掘是只有他才享有的特权，当地居住的人不该有这样的权力似的。

这个时候的斯坦因，正在争取到中国西域进行第二次考古探险，他知道德国人正在吐鲁番周围进行第二次挖掘，他怕德国人把宝物抢完了，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德国人常常像‘狼群’一样出去寻找猎物。”

勒柯克这会子确实像狼一样向那两个老妇人奔去，他要她们挖出的东西，她们不给，要卖，柯勒克出九个先令买下了老女人的文物，其中有一百页精美完整的写本非常珍贵。

虽然装文物的箱子在不断增加，但国内期望值很高的来信还是给代理队长勒柯克和他惟一的队员巴特思很大的压力。

胜金谷已挖不出什么东西了，而下一个目标木头沟里的洞窟格伦威德尔又明确指示不让他们擅自挖掘，他怕勒柯克和巴特思不是考古专家，挖不好破坏了文物，他要他们等他来再挖，但他是否能来的消息又一直不能确定，一会儿信中说身体已经养好马上来，一会儿又说不能决定是否启程，一会儿又说暂时不能来。

勒柯克对自己难堪的代理队长身份没办法，他为没有自主权而生气。当他接到格伦威德尔暂时不来的准信后，自行其是进木头沟，他对巴特思说：我们走，挖到东西才能证明一切，我要把那里的所有的庙中的一切图画都剥下来给他看。

巴特思兴奋地答道：我早都准备好了，不剥下那画，我高超的技术怎么受得了，上次来他就没让我挖。

他们说走就走，打点起行装，带上劳工和向导，沿胜金谷向北，朝木头沟走去。

格伦威德尔第一次来考察时，认准木头沟里的柏孜克里克僧院有宝物。

柏孜克里克佛教寺院石窟群位于一座高崖半中腰，老和尚们还给崖前面筑了一堵高墙，这就使路人很难发现它，通向它的道路是从山上下到半崖的险径。

石窟群因此而保存较好。

勒柯克发现柏孜克里克的庙宇一一他把一个石窟称为一座庙宇一一居然有几百个，这景象令他非常兴奋。他和巴特思像巡视自己新得到的领地一样，大概看了一遍整个石窟，他发现好多石窟被流沙掩埋，但南面的一些被牧羊人住过，里面的壁画已被烟火熏坏。

他们决定驻扎在牧羊人呆过的庙宇里。劳工们很快清扫干净，大群的人安排好自己的起居用品后，就开始工作。

流沙清理出去之后，一些洞窟的结构清晰了，它们或是石洞，或是后面为洞前部砌成大一点的厅。

这些凿在山崖上的建筑过去是用木的建筑物连接的，现在已损坏得非常厉害。

他们刚开始挖掘，就收到吐鲁番邮差送来的德国来信，国内对他们的挖掘寄以最大的希望，这让勒柯克压力很大，他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填满洞窟的流沙上。

挖了几个洞，发现前厅的壁画已完全毁坏，墙上只有一些不分明的轮廓，勒柯克非常失望。

难道沙下面都是这样吗？他不甘心地连续挖掘。

他看中一个大庙。大庙左右有走廊可以通到上面的洞窟，可惜沙子堆满走廊。

高大的勒柯克爬上沙堆，他四肢并用一阵扑腾，不但没有爬上去反和沙子一起溜了下来。

他再一次向上爬，这一次不但四肢并用，肚皮也贴紧沙子，流沙没有凝聚力，托不住他胖大的身躯，他又一次和流沙一起滑落。

不服输的勒柯克，又一次爬上沙堆，手插进流沙，企图稳住自己，但还是和流沙一起掉下来。

他简直成了一个推进机，上下不停地折腾，沙子让他折腾下来一大堆。

当他再一次和沙子一起滑下来时，魔术般的，走廊左右的墙上露出富丽堂皇的大型绘画，那颜色鲜亮得惊人，就像画家刚刚画完一样。

兴奋之极的勒柯克一把从自己头上揪下帽子，他拼命挥动着帽子高声大叫：巴特思一一巴特思一一

在另一面挖掘的巴特思飞兔般地蹿上来，两个大男人紧紧地拥抱握手，他们同时狂叫：我们的成功有了保证，我们成功了！他们喊来劳工，大家一起飞快地清除积沙。

沉寂的柏孜克里克佛寺一时间飞沙四起，黄尘满天。

珍宝渐渐露出真容，是几个比人还大的和尚。

左面三个穿黄衣的印度和尚，右面三个穿紫衣的东亚和尚。

印度和尚的头顶有印度文写的名字，东亚和尚的头顶有汉文和回纥文写的名字，六个和尚像刚出浴的鲜花一般灿烂地立在两侧向他们行注目礼。

斯坦因该嫉妒死了！他的考古生涯中可没有这么幸运的时刻。

就像偷拣破旧的碎布头的人突然拣到了一整匹一整匹典雅华丽的锦缎一样，两个德国劫宝者沉浸在恍如做梦般的惊喜中。

随后，走廊十三尺高的墙上，十五幅巨大的色泽鲜艳线条靓丽的壁画展露在他们眼前。

它们都是佛教艺术绘画，有神话中的王子，有穿虎皮和绑腿套的婆罗门，有穿中国西域各民族服装的供养人。

画中表现出吐鲁番曾经像海绵一样，完整博大地吸收过多种宗教文化，接纳过多种族的文明和人民。各种样式的、都生动形象地在绘画中占有一席之地。

有些人头戴鹰翅一般的帽子，有的人戴高冠，有的戴波斯头巾；有的长鹰钩鼻子，有的则是红发，还有黑发。

衣服的式样繁多，大多为青色或蓝色。

人种有雅利安语系的，有吐火罗语系的，有印欧人、塞种人、叙利亚景教徒、波斯人、回鹘人、蒙古人等。

印欧人在基督降临前取道哪里来到中国，景教徒的绘画怎么会出现在佛寺的墙上？塞种人是中国西域最早的土著呢还是从什么地方迁移而来？

这些画，可以引出无数的迷，也可以解答无数的疑问。

当代的吐鲁番学这一种专门研究吐鲁番文化遗产和文明的学问，从勒柯克发现这些绘画的时刻起就诞生了。

这些非凡的保存完好的绘画，内容丰富，技法纯熟高超，不但各种人像绘画达到很高水准，水池，池中倒映的树及水中的游龙、莲花法座等等景物也画得很精美。

每幅画都表达着一定的神话和故事内容。

还有一些画，是人物写真画。在一个内殿门的左右两边画着这样的画，一边是男人，一边是女人。他们都是当时的王族、贵人，巨商，也是什么民族的人都有，他们出资修建庙字，供养佛祖，求佛祖保佑他们平安、升官、发财。因此他们让画师把他们的形象绘在庙宇一定的地方，每人的姓名也题写到画上，谓之供养人。

众多优美的壁画一幅又一幅被挖掘出来，勒柯克和巴特思被意想不到的数量惊人的艺术珍宝刺激得亢奋不已，白天脑海中接受的信息太多，印象太强烈，以致他们晚上不能入睡，疲倦至极时刚睡着，但噩梦随后就会惊醒他们。

太容易得着的大量艺术杰作让他们内心惊恐不安，沉寂的山谷中夜半由山上飞溅而下的水流声，在他们不能人睡时听起来，就像幽灵发出的轻视的大笑，而墙上画着的魔鬼，则对他们露出狰狞的面容，使他们恐怖难过。

不能睡觉的夜晚，他们走出洞窟。有时候，月亮悬在天空，山和黄土的颜色在月光下变得奇怪而莫测。山顶成为紫蓝色，黑色的沙带上有金色的影子，黄土这里紫红那里蓝黑，而且在不停地变化。

长这么大，他们也经历过不少的月明之夜，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异而和谐的景色。

一天夜里，辗转很久之后，勒柯克和巴特思疲倦地睡去。突然有大叫声惊雷一样在头顶炸响，他们随声而起，手拿来福枪冲至崖顶。喊醒他们的仆人被他们神速的行动所带动着，也飞奔到崖顶。

眼前的景象令他们毛骨悚然，通往崖上的所有羊肠小道布满豺狼，狼们高昂着头，对月长嗥。，

恐怖至极的勒柯克丧魂失魄地端起枪要向狼群射击，仆人急忙阻挡说：先生，先生，你们不要怕，它们一般是不会伤你们的。可是如果惹急了它们，我们就不好脱身了。

洋人一听有理，又慌忙收起枪，已经有一只狼被打中倒下。怕狼群报复的恐惧又使他们端起了枪，但狼群没有冲上来，对峙了好久之后，狼们吃掉那个被打死的同伴，缓缓地离去。

洋大盗一下子跌坐在地，腿脚软得像面条，心里慌慌地想：上帝啊，我们这样的劫掠珍宝，是否冒犯了当地的什么神。

几天后的一个夜半，同样的情景再度出现，他们又一次吓破了胆。

他们加快了剥画的进度，想尽快结束在这里的工作，可是当同样的狼吼第三次、第四次出现时，他们已经习已为常，一点也不怕了。

他们发现，这里的材狼也善良，它们不伤人，尤其不伤外国人。

其实，这里的狼是吃人的，它们吃过一个哈拉和卓美丽的姑娘。

那姑娘12岁，她被迫嫁给一个60岁的老头。她逃离老头经过沙漠往回跑时，因为劳累坐在小河边的榆树林中休息，后来支持不住睡着了。狼袭击了睡着的美丽而不幸的姑娘，人们找到的她，只是血迹斑斑的衣服碎片和长统靴子里的残腿。

勒柯克听说过这个在哈拉和卓流传的故事。

这样，他们在柏孜克里克工作的日子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白天，艺术珍宝被巴特思的狐尾锯一片一片从洞窟的墙壁上锯割下来装箱，夜半除了对付失眠欣赏月光之外，还得迎接狼群的拜访，真正富有刺激的冒险生活让洋大盗兴奋不已。

然而马不让他们太高兴了，勒柯克的坐骑在他大获宝藏将要离开这里时，毫无原因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一蹄子，他的膝盖当即受到重创而不能行走。

不能行走不能骑马的日子，他在石窟中整理文物，同时继续学习维吾尔语。

每当夜里，他读完维语后，拄着拐杖在洞里走来走去，他用阿拉伯语、波斯语、德语、拉丁语、希腊语和其他语言在剥掉壁画的墙上书写。

也许是想弥补点什么，也许是想用他所学习和掌握的多种语言来和古代的艺术家媲美，也许想给后来者留点什么，他和巴特思给八十三个洞窟的墙壁上都题写了内容不同的装饰，有给洞窟的编号命名，有自己的大名，有不同语言的格言和韵文，最后，他们给自己住过的洞窟门口，题写了两个醒目的大字“匪窟”。

德国劫宝者倒也诚实，把自己归为匪类。

然而到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为匪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说脚下的路难行，心情也不好，巨大的太容易得到的成功和他们内心的不安成反差。

为了消除反差带来的惊恐，他们拼命盗割优美的壁画，而盗割的亢奋又使他们不能安睡；在失眠中，他们体会着沦为盗贼的复杂感受和极度兴奋，这个时候，中国西域荒野中的月亮就是他们最温柔的安慰。

勒柯克的探险记录里有对月光的描写，而斯坦因在和田以南的昆仑山中探寻喀什玉龙河的源头时，曾在因冰川上的寒气所迫而冻得不能入睡的情况下，久久地注视着冷月下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他写道：我用水瓶带来的水煮了杯茶，这就是几个小时内惟一可以下肚的东西了。但想到今天的工作卓有成效，我毫无怨言地放弃了明晨之前能有食物进肚的期望。不久，一轮圆月升起，洒下银色的光辉，把我引到了帐篷外。如此高度，使得月光清亮无比，把东面密集的光秃秃山脉的每一岭崖与山窝都映照得清清楚楚。当它第一次从笼罩平原的尘雾中冒出时，好似刚从海面升起，给尘雾缀上了银色的光辉。但它一升到高空就不那么柔和地照亮下面的平原了。我仿佛在凝视浩瀚无边的平原上庞大城市里的灯光，难道那真是没有生命和人存在的可怖的沙漠吗？我知道，我将永远不会再看到这种迷人的壮丽景色了。

也只有他们，因着他们特殊的探险生活，才会对西域的明月有自己的感受。而中国西域的明月，给他们的人生赋予的，仅是夜晚才会有的银色，美丽的梦幻般的银色，艺术世界的银色吗？

敬请期待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