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正是油菜开花的时节,喜欢观赏和拍摄油菜花的人早已经躁动起来,特别是爱拍美颜照的姐妹们。

这几天,不时有好朋友告诉我:哪里哪里有一大片油菜花,哪里哪里的油菜花开了很多,哪里哪里的油菜花特别好看。对待这般美意,我都笑着道谢。摄友们说到油菜花,常谈论江西婺源、云南罗平、陕西汉中、贵州安顺、湖北荆门等地的油菜花如何如何大美,如何如何壮观。我全都相信。远处不说,也去不了,近处泸溪大坡流、秀山清溪的油菜花也是极有规模,极上镜的。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我不太喜欢拍油菜花。准确说,是我不擅长花卉摄影。在刚学摄影开始发烧那会儿,零零星星拍过一点,拍得不好。自然界没有不好看的花儿,开花是植物的繁殖行为,是美好的事情,和我们人新婚一样,一生中最高亮最光华的时候。各种各样的花都很美,有些花,很妙巧,很珍稀,有些花很简单,很平常。除去庭院阳台养的或贵重或美丽的花外,日常生活中不起眼的花也很美,譬如豌豆花、棉花、土豆花也非常好看。

有些花很有特质,在人的思想下赋予了很多人格品质。比如梅花、荷花、玉兰、菊花等,文人骚客常用以借物言志,寄情抒怀。凤凰神童民国总理熊希龄先生就有“此君一出天下暖”写棉花的诗句。前一段时间,刘鸿洲先生写了一篇《雪香• 梅香• 墨香》的散文,委托我拍几张雪中的梅花的照片应景。过了两天正好下雪,拍了几张,送请他看,一张也没看上,说我没有思想,缺乏艺术感,没有把梅花的精气神拍出来。顾及我面子,太俗之类的话没有说出口。我回来反复思考,又拍了几张,再送到面前,认为我差不多知道怎么拍梅花了。我拍油菜花拍得不好,关键也是没有把她特有的气质、品格拍出来。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我不喜欢拍油菜花,不是我不喜欢油菜花。

我不拍油菜花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太过熟悉油菜花,还太过熟悉油菜。小时候在乡下和父亲种油菜,希望种下的菜籽,整齐地发芽,粗壮地抽苔,灿烂地开花,丰硕地结籽。油菜和梅花有着一样的特性,或者说一样的品格,甘愿寂寞,不畏严寒。碰上暖冬,油菜过快地抽苔,过早地开花,雨雪冰冻,无法授粉。寒冬越是冰雪天气,油菜越加茂盛,越加粗壮。被大雪压弯了腰,雪化了又昂首挺胸。冰冻叶面结的冰凌,冰融后依然神韵活鲜,厚厚的雪覆盖在油菜叶茎上,像是盖上了被子,可以保暖。雪融化后,给泥土增加“营养”和水份,有利于油菜生长。过了九九,到惊蛰、春分时节,地里的油菜全都开了花。油菜开花和收割时段不能多雨,花季油菜需要春风、蝴蝶、蜜蜂帮助传粉。油菜籽熟透后,赶天气收割晒干,抢天气脱壳离籽。雨水过多,花季授粉不均匀,不充分,结荚少,不壮籽。雨天过长地浸泡,油菜籽会自然爆荚脱落,也会在地里树上发芽长苗,无法收回。收回到家里,没有天气晒干熰得久了也会出芽,无法榨油。

割下的油菜晒干了,阿婆驼着腰把摇箱(一种圆形有深度类似富桶的竹编工具)背到油菜地里,我们一把一把把油菜抱到摇箱里,用手慢慢揉搓,用木棒轻轻拍打,然后取掉菜杆,除去荚壳。晒得太干,搬运过程中常有油菜荚破裂,菜籽便散落在地里。最后阿婆选散落较多的地方,一粒一粒捡起来,放进箩筐里。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单从感官反映,油菜花花朵小,不抢眼,花单瓣极简单,纯黄色很单调,而且品种单一,在百花中不算好看。没有牡丹花贵气,没有芍药妖娆,没有海棠娇艳,没有菊花窈窕,没有山茶秀美,没有兰花清雅,没有荷花张扬,也没有桂花芳香。

不过,油菜花有她自己不同的美。刚出苗那会儿,一根根小小的茎,头上对称长出两片椭圆的小小的叶,微风吹动,象一群幼儿在踉跄学步。清晨,一颗颗露珠凝结在油菜叶片上和枝丫间,晶莹透亮,象颗颗珍珠,在阳光下反射出粼光。露珠凝结在尚未开花的花蕾上,在光折射下有菱有角,象镶嵌在戒指上的大钻石。大雪覆盖,弯弯的叶子积上厚厚的雪,象一个老太婆弓着腰背着一大垛棉花。冰雪封冻,叶片上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凌,透过冰凌叶面叶脉叶肉的花纹清晰可见,慢慢搣拨下来,冰凌是一片有柄有脉有肉的完整的叶子,犹如一件高档的水晶工艺品。春天淅沥小雨,一丝一点落在叶面上,从少到多,集成水珠,越集越大,最后顺着叶脉滑落,集了落,落了集,集了又落,象情人伤心的泪。油菜开花很随性,很放肆,辉煌灿烂,象是在争抢春天。成片成块,远处望去,象一块块硕大的黄色的绸缎铺在大地上。无论人来与不来,蝴蝶、蜜蜂却是都来了。蝴蝶在花间飞舞穿梭,追逐嬉戏。蜜蜂用口器吸吮着花蕊上的蜜,临走时腿上的花粉篮还装满了黄色的花粉。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我喜欢油菜,喜欢油菜花,是乡下人的习惯。每到田间地头,看着农民锄地播种、匀秧分苗、施肥除草,很亲切。看着油菜叶厚茸茸,绿油油,长势喜人,很欣慰。看到花开一湾湾、一垄垄,金黄灿烂,很兴奋。看着雨天雾蒙蒙,湿漉漉,连绵不断,很焦虑。看到油菜荚饱满壮实,菜籽黑黝黝,乌亮亮,很满足。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家乡产两种食用的植物油,一是山茶油,一是菜籽油。老人们说,菜油比茶油养人,所以以前菜油比茶油贵。如今茶油少了,反比菜油贵。乡下人主要食用菜籽油。相比欣赏油菜的花,我更喜欢收获油菜的菜籽,更喜欢吃菜籽油,觉得菜籽油炒菜特别香,特别可口。

小时候家里人口多劳力少,年年亏钱。榨了菜油舍不得吃,大部分拿去圩场卖了换成口粮钱,留下小部分自家炒菜用。阿婆极节俭,家里炒菜放油很少,阿婆用筷子夹一坨拇指头大小的棉花球,在油罐里蘸一下,然后,在锅底部范围画圈圈涂抹,算是放了油。炒出的菜没有一点儿油星子,炒好菜后,锅里和锅铲粘了一些菜末菜屑,阿婆舀一木瓢水,放匙盐,烧一钵子荡锅汤,汤里也没有一点儿油星子。我们照样觉得菜好吃,汤好喝,吃得很欢,吃得罈干水尽。每次吃完饭,阿婆用食指擀碗里的残汤,放在嘴里吮吸,有时还会舔去碗里她认为有油水的汤汁。前几年看了电影《九香》,看到宋春丽演的母亲舔碗的镜头,倒回来反复细看,眼里禁不住噙满泪水。演得真好啊!和我阿婆一个样子!上高中住到了学校,星期一早晨,阿婆早早帮我炒好野生油菜苔腌制的干酸菜,筑满一大洋瓷缸,便是我一个星期里吃的菜。虽然油放得很少,但能闻到菜油的香味,又放有干辣椒粉和大蒜末,还放了足够的盐,既可口,又下饭,还耐放。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建云是我远房的亲戚,只小我十一二岁,却小一个班辈,在乡衙供职,父亲去世早,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前些年每到夏天新菜油上市,都给我送来一桶他妈自己种收的刚出榨的新菜籽油,有时三十斤,有时四十斤。每次我看着这菜油发呆,幻想着他年迈的母亲种植油菜的样子,该是佝偻着腰,在秋风中翻地,在寒冬里护苗,在春雨里施肥,在烈日下抢收。每次吃着这菜油炒的菜,觉得可口之外,还有亲情和汗水的味道。这几年不再送我菜油,我在炒菜放油时,还会想起他母亲,年岁该是更老了,不知道身体怎么样,过得好还是不好。

很多人喜欢油菜花,仅仅是喜欢花,开得热闹,开得绚丽,一望无际,满地金黄。却不知道油菜花真正美在哪里?为什么美?

前些年,一个非常要好的摄友,叫了几个年轻漂亮姑娘,跑去乡下,在农民的油菜地里拍视频。姑娘们衣裙头巾,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在油菜地里乱串,全然不顾油菜的感受,在花间奔跑跳跃追逐,随意摆弄折腾菜花,掐断一枝枝油菜花扎成大把花束,握在手上边跑边挥舞,然后把花瓣摘下来,捧在手上抛向空中,看着一片片花瓣,从空中一摆一荡飘落下,用慢镜头制作效果,还配上音乐。看得我心里发紧!头皮发麻!我立马打去电话,劈头盖脑地一顿臭骂。他说给了油菜花主人二十块钱,没有让农民吃亏,更让我哭笑不得。不小心无意弄坏了油菜,还情有可原。专门花钱故意毁坏油菜花,很让人气愤。他不是毁损了地里的油菜,是伤害了农民的感情,侮辱了劳动者的尊严,践踏了人间的美好。朋友大概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从朋友圈里撤下了那段视频,也原谅了我这个对土地有着深厚情感的乡下人的粗暴。

他们不知道,油菜花本来不是开给我们看的,不是用来让我们追求浪漫的,是开给她自己的,开给春天的,开给大自然的,开给这个世界的,开给栽培她的主人的。为一段“美”片一张“美”图,肆意对油菜花践踏,躏跞,这类人不配欣赏油菜花,估计也拍不好油菜花。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我从心里喜欢油菜和油菜花,因为她始终那样单纯美丽,朴实无华,无私奉献,不攀炎附势,不随波逐流,不哗众取宠。最最重要的是,油菜花从小就温暖我心,滋养我身。

散文丨田凯频:正是油菜花开时

[责编:李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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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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