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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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元元年。

正是夏日,烈日当空,热浪蒸袭大地,一切都显得懒洋洋的,就连树上的蝉儿也躲在了树叶后喘息,没有丝毫鸣叫的兴致。

“得、得、得、得”,黄尘路上传来单调而乏味的马蹄声,一骑枣红色高头大马背负着一个青衣男子正快马加鞭在赶路。那男子面如石刻,棱角分明,神色冷峻,自有一股威严之气,身背一张硬弓,背黑弦灰,腰挂一袋箭囊,露出箭羽火红。马蹄过处,扬起尘土片片,自马身后随着马儿疾驰而一直向前延开。

那马儿也不知跑了多久,绕是神骏,嘴角也泛着白沫,似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那马上的青衣男子视而不见,面上更多的是焦急之色,只是一个劲地挥鞭,马臀处被抽得条条印痕,已是血迹斑斑。那男子每一鞭下去,那马儿在急奔中忍不住皮肉颤动一番。

其实,这男子心急如焚,他一路从北方南下,日夜兼程,已累死了多匹骏马,身下这骑已是换乘的第七匹了。男子知道这匹马也快撑不住了。只是现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要说是匹马,就是头牛也找不着。

他心中记挂着紧要的事儿,眉头紧皱,脸色更是黑沉,唯有加鞭打马,望能在这匹马儿倒毙前到至一个集镇换马兼程。

刚拐过一个岔道,远远的看到前方道上有一辆翠色车轿缓缓而行。男子心中狂喜,猛加几鞭。刚及至跟前,那马儿终是再支撑不住了,一声悲嘶,前蹄一软,折跪扑地。那男子在马身下沉时已然警觉,脚尖脱鐙,双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身子纵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已如纸鸢般飘然落地。而马儿冲势不减,整个马身向他压下来,此时他只需往侧旁一退,即可避让开来,只是身后的车轿恐怕要被这马儿撞毁。

只见他右腿轻抬,抵着扑倒在地前冲的马头上,那马身直直地压过来,他两臂齐推,甫一入手,转而身形轻旋,手掌轻托,竟将马儿前冲之势尽消,将马儿举了起来。只是那马儿口吐血沫,怕是无力回天了。

那男子顾不得怜惜骏马,将其托于道边放下。那翠色车轿遇此变故,早已停下,一个老头正回头小心探望,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位老丈,在下有急事需赶往江宁府,可否通融将你这拉车的马儿卖与我?”男子伸手入怀,拿出一锭银子。这银子足有十两左右,成色也好,平日里足可买上三匹马了。若放在往日,这老头定是点头代东家允诺了。只是老者此时也有紧要的事情,再看到男子刚才轻松举起马的情景,答应他不是,不答应又怕他用强,面露难色据实道:“这位壮士,并非小老儿不识抬举,只是我那儿媳即要临盆,我也正是送将她去邻村产婆里,再者,这马儿车轿也非我的家当物事,我也是找我们张家村张大善人借来的。”

此时,车轿内传来一女子大声呻吟,随而一中年妇女揭开车帘一角,探出头来,神色慌张,对老者大声斥道:“这娃儿胎位不正,头出不来,快走快走,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你怎么还停在这里与这不相干的人说着闲话。”说完,怒气难息,瞪了那男子一眼,又转头回到车内。里面的呻呤声越来越大,如哭喊一般。

那老者看着男子,觉得他还讲道理,没有用强的意思,催促之下,抖抖索索地提起绺子,打马前行。

那男子长叹一口气,只得提气急纵,转眼即奔出老远,绝尘而去。那老者还道自己眼花,转头回看来路,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心里惊道:“幸好此人尚善,不然这马车只怕是保不住了。”心中想到这里,不免又焦急起自己的儿媳与子嗣来,适时地轿子里又传来一声叫喊,老者忍不住手一抖,缰绳晃动,那马儿已驯日久,自是会意,放快脚步,跑快起来。

 

再说那男子,轻功非其所长,起气急纵一会,行了有十几里路,终难为继,心中虽是焦急,奔行终还是慢了下来。恰巧前方出现一片葱绿树林,隐约听见潺潺溪水声。酷暑当空,男子自身带的水囊中早已滴水不剩,再加上方才疾驶,正感口渴难耐,闻到水声不禁精神一振,于他听来,尚未入口,却已如一道清凉之流涌入心脾。

男子急步跑近,一道清溪呈现眼前,绿苔垫石,流水清澈见底,四周群树环绕,绿荫遍体生凉。男子俯下身子,正欲把整个头埋进水去牛饮一番,眼角忽然感觉白光一闪,忍不住一个警觉,眉头一皱,眼神锐利,横扫过处,阳光直射下,一道白光在树林外的水面上一闪即逝,决然迥异于水面映光。似有东西从水底向下游漂来。

男子静静弓起身子挺直,那眼神如变了个人般,在这炎热天气里,全身竟透出股冷冷的寒意,转瞬间,眉轻皱,两目如电,如鹰隼般变得尖锐,两处微眯向四周查看,脚步轻移,不丁不八,左手拇指轻搭斜背在身的弓弦上,右手自然而然地摸向箭囊,轻捻箭尾,顿时无由得现出一股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之沉稳之态。

奇怪的是,他此时反倒慢慢闭起双目,双肩放松,整个身形如松懈下来般,头却轻轻昴起,双耳,竟不易察觉地轻轻前后摆动起来。

过了一会,那男子在溪水轻风中已察觉这小小的树林中竟不下六处隐藏着人,相隔几丈,成环围状将这潭池水围在中间,也刚好把自己围在其中。其中稍远的一处隔得半晌才听得若有若无的声息。只这吐纳之功,就已与自己相差无几。若不是有意察听,只怕也难查觉。

男子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虽身处险境,但惊不乱,双眼又轻睁开来,轻呼一口气,见河中那东西从水下向自己漂近,是条翻起白肚的寸把长死鱼。男子心道一声“惭愧”,刚才自己听到水声,竟忘了警惕,若不是这条死鱼的反光碰巧映到自己,只怕此时已凶多吉少。

不知何处起风,轻轻涌来,掀动男子青衣一角。左斜角树叶轻动,男子嘴角抹过一丝冷酷笑意,心中想道:“功力最差的一个,果然也是最沉不住气的。”几乎同时,男子只把身形一缩,不知用得什么身法,那背上长弓已然到他左手中,左膝半弓,右手指间已夹起三支长箭搭在弦上,随即拉如满月,直指树梢动处。这几个动作兔起鹊落,眨眼的时间还未结束,箭已上弦,就如事先已演练千次。

与此同时,其他几处响动声起,男子不闻不动,稳如山岳,眼睛直盯原先那处,箭头直指一丛绿叶,只是眉头皱得更紧,抑不住的杀机把青衫都逼得鼓荡起来。

眼见一场恶战一触即发,远处隐约一声轻咳传来,四周转而寂而无声。一声手掌轻拍传来,声响又起,男子不知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凝神戒备。只是那响动越来越轻,越来越远,这些人竟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男子收了弓箭,正待松了口气,忽然有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心中立时警觉又起。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就天生就有的直觉般,而这直觉在以前不知救了多少次男子的性命。

但一阵听风辨音后,却怎么也察觉不到四周有人的声息,男子忍不住摇头,心道:“经刚才这一闹,倒是把自己搞得有些草木皆兵了。”无意中向水中看了一眼,忍不住头皮一紧,心中大震。

这溪水中竟然有双眼睛一动不动地在盯着自己。绕是这男子经过大风浪,无论如何未想到会见到这等诡异情景。那双眼睛见已被男子发现,忽而急升,一个身形跃出水面,一把短刃横挥,带着连串水珠,直指男子颈脖。

原来是个蒙面人,全身衣服与水底岩石映影相似,加上林中光线稍暗一些,从水中游来,隐起身形,几可乱真。那男子粗看了,还道只是双眼睛,惊变乍起时,男子已想通此层,觉得这些人每一步都似算好了般,显得来历非同寻常。

男子久历险境,心思未变,手脚已应然而动。如此靠近,全然来不及取弓,右手直入箭囊,抓起一支箭,不及搭弓,直接握着,直指蒙面人下腹,一招解魏救赵`,随机而出。

箭长刀短,蒙面人跃来,只怕刀未至颈,箭已穿腹,就如自个身子送到这枝箭上般。蒙面人身在空中,短刀下压,想将箭枝削断。那男子见势,身形退后一步,长弓已然在手,箭羽已然搭弦。

蒙面人身形落地,抬头看时,愕然发现三尺外,一支箭正直直地指着自己,箭后是张冷峻的脸,一双森森的眼。

汉子沉声问道:“什么人?”

蒙面人寒意遍生,他这一招曾屡试不爽,多少武功高过他的人物都曾栽在他手里,没想到今日一招未毕即已被制。不知是溪水中浸的原因,还是被那男子眼神盯的,全身竟忍不住发起抖来,老实回答道:“江淮七鬼。”

汉子似是听过这名号,眉头一皱,心道:“怪不得方才只是察觉到六人踪迹,原来第七个躲在了水里,若不是机警,只怕已经着了道了。”

男子心中暗怒,恼他们行径卑劣,口中依旧平静道:“我陈某与你们七鬼素无冤仇,你们为何要这般待我?”

蒙面人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忽然有些恼火于自己发抖示弱,想要强横起来,却不知前半句说得倒是在推卸般。

男子眼中寒意如霜,嘴角泛过无声的冷笑,轻声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活着吗?你既然喜欢做鬼,我就成全你。”

蒙面人看着男子的眼神,顿觉惊恐,口中忽发出一声尖锐哨音,同时右手短刃脱手向男子甩出。只是这哨音乍起即消,男子微侧,身形已变,避过短刃,右手一松,长箭已洞穿这七鬼之一的喉咙,射在了溪水对岸的树上,振得枝叶摆动不停。所带劲力,连带着将其身子向后抛起,跌落在溪水里,慢慢沉下去,真的变成一个水鬼了。一池清水,顿时变得红鲜起来,如扯不断的红色丝带,从他的喉咙处绵绵拉出,并向下游飘去。

那男子向那六鬼退去方向看了一眼,心情也沉了下来。对付这一个是绰绰有余,六上赶来,倒是麻烦得紧,特别是七鬼之首,也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只怕方才那个吐纳之功最深的人就是他。这些倒还不紧要,如果让七鬼奉命的人正是自己所想的那人,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此人正是江宁府天下镖局的镖头,陈殷飞。家传陈氏箭法,到了他这一辈,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闯荡江湖十几载,从未箭有虚发。加之他眼神如电,因此江湖上朋友送他个“一箭鹰飞”的绰号,夸赞他箭法如神。

此时,远远地传来啸声应和,正是六鬼退去的方向。陈殷飞知道他们听到了求救的哨音,此时他身遇险境,心境倒镇定了下来。

陈殷飞在江湖行走时,听过七鬼的名号,知晓其素来行事怪端,虽属邪门歪道之辈,但每个人的武功也怪异的很,迥然不同于一般的路数,自成一系,无门无宗。最让人头痛的是,他们从来不讲什么江湖规矩和道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誓不罢休,所以下毒、刺杀、诱骗、偷袭,旁门左术无不用其极。一旦被他们纠缠上,往往是死缠烂打,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儿,很是麻烦。等仇家寻找时,又会销声匿迹,悄然远遁。相较而言,其武功倒被江湖人士提及的少些,只知七鬼之首是高手,高到什么程度,也没人说得清楚。

对走镖的人而言,对这些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哪还会招惹他们。只是这次不知这七人受了谁人的差遣,来对付自己。陈殷飞心中想道。对岸的箭是来不及取了,他一折身,原路折回,飞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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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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