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011）

江湖（011）

黄石乍听得此言语，脑子里闪过镖师们以前所描绘之场景，忍不住身子一颤。再看师傅并非说笑，当下硬着头皮道：“不怕。”

陈殷飞道：“那好，我们去抓鬼，你说好不好？”

黄石忽然被激起一股慷慨之情，挺着小胸膛道：“师傅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绝不离开师傅三步开外。”

陈殷飞一听，知他还把当日脱逃时的话语记在心里，忍不住颔首徽笑，道：“这才是我陈殷飞的好徒儿。”

当下，陈殷飞他自行外出打听披头岛所在。哪知，问了许多村人，那些人皆指南方，却说不清具体位置。茫茫大海，倒是叫他如何找寻？

陈殷飞看着茫茫大海，忽觉天下之下，却无他容身之所，想当日一人独闯匪寨，全歼敌手，今日却沦落至这荒野之地，全身有力却无处可使。正暗自恍惚间，一村民跑来道：“我知晓披头岛那地方，我去过。”

陈殷飞掉头一看，正是村里的陈阿四。陈殷飞一把抓住他，细细问了详情。

原来，有一次，陈阿四随船出海打鱼，日头西落，他见鱼打得少了些，想再撒一次网。哪知风向急转，任他与随行的人如何划桨，终不得脱。在船上，他们以鱼虾度日，也不知行了多远，在七日之后，顺风漂至一个岛上。他们也未细想，就爬上岛上。在半山腰里，他们发现一股山泉，让他们欣喜若狂。但风势还是很强，使得他们在岛上呆了近两月有余。终有一天，风势变后，他们装满水，辨得回来的方向，又是费尽十余日功夫才回得村里来。他们回来前，村里人以为他们已经葬身海底喂了鱼虾。说到这里，阿四呵呵笑了起来。

陈殷飞问道：“如果说来，你倒是未碰到那披头鬼？”

陈阿四笑道：“算我们命大, 那岛上倒是清静得紧，哪有什么披头鬼，我们倒是常在林子里打些野物来吃，那里的野鼠倒是肥得很，一烤都滋滋地冒油，南边就这么一个岛屿，他们都未曾去过，所以我想会不会就是披头岛来着？”

陈殷飞摇头，道：“我只是好奇，这世间怎生有这样一处地方？”

阿四道：“你是不是想去那里，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们也是碰得巧了寻了那地方，不然哪还有命回来，而且还要待起南风时，如运气好，倒还能到得那里，如偏上一些，都不知会漂到哪里去了。”

陈殷飞点头称是，别了他，自行回到草屋。再看黄石，已然一切准备停当。米、鱼干、淡水，身边还放着一直不肯丢弃的那个铁锅。

陈殷飞道：“你倒是急得很，只是我们现时还走不了，需多待几日。”详情他倒未细说，黄石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留在这里当然比去那什劳子披头岛去撞鬼要好上千倍了。现在说暂不走，当是能多留一日就多留一日了。

那几日里，陈殷飞多买了几件衣衫，炊具油盐等物。

忽一夜，陈殷飞听得屋外风声忽起，风向已变，忙起身对黄石道：“石头，起身，我们要赶路了。”

黄石一个激灵，翻起身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师傅，那鬼不会吃了我们吧？”

陈殷飞一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师傅不会让它吃你的，师傅一箭就能把它射死了，你害怕了？”

黄石摇了摇头，道：“徒儿不怕，徒儿就是，就是，就是怕它咬我。”

陈殷飞哑然失笑，道：“你叫石头，你的肉就好比石头，只怕它咬你时崩坏了牙。”

黄石被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收拾袋子装船。

陈殷飞背了两个娃儿，手持长弓一步踏上船头。此弓是他至了此处所制。临行时，陈殷飞本想向村人道别，但想来村民纯朴，如是拿话诳他们，倒是不好，也就罢了。

黄石先行踏上船板，陈殷飞熟练地将船推向海里，翻身上船，扬起帆，借着南风，小船一路向南驶去。 两个娃儿在这烈烈南风中头挨着头，迷迷糊糊地睡着。陈殷飞迎风再往北望，村落里点点灯火，让他感慨良多。

陈殷飞改将两娃儿用布裹了抱在胸前，用绳扎紧，斜靠在船板上，转头看黄石，见他正东张西望地望着黑森森的海面，陈殷飞不禁有些好笑，知晓他这孩儿定是怕着那劳子披头鬼的事情。他将黄石召了过来，靠在自己身边，搂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如此几日，小船在海上漂泊着。初寒乍至，海上倒也冷，好在他们备了寒衣。日头也不是很晒，每天暖融融的日头照下来，倒也惬意。渴了就喝些水，饿了就吃点干粮，两小娃儿则是用海是钓上来的鱼虾做了汤水喂养。

至第七日，陈殷飞开始焦燥起来，时而向南张望，希望能看到岛屿的影子。只是海面上一望无际，偶有海鸟嘶叫着飞过，哪有半点陆地的踪迹。至夜里，陈殷飞一夜无眠，坐在船头。

第八日，忽然下起浓重大雾，只能见一丈以内的光景。如此这般，这披头岛更是难寻得了。陈殷飞束手无策，抬头看天，只盼得日头尽早出来，雾能尽快散去。哪知这雾迟迟不散，陈殷飞只得长叹一声，心道：难道天意如此，让我陷此绝境？

回到舱中，陈殷飞呆呆地坐着，不禁悔恨交加，自责起来，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偏要往海里走，也许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现时无路可回，前路无寻，倒是如何是好。一时间，百味陈杂。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来，见黄石正逗弄两小孩，当下抱起张子木，对着他道：“子木，你说，我们会不会到得披头岛？”

张子木已然开如识人，张嘴笑了起来，嘴里咿呀着，伸手想来抓他。就在这时，脚下一震，陈殷飞一个踉跄，好在他下盘功夫扎实，急急站稳。

船儿停了下来。

陈殷飞顾不得再与他说话，抱着他急步出舱奔上船头。船儿撞到一块石头，停了下来，顺眼望去，浓雾已散，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黑黑的山影。

陈殷飞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道：“石头，我们找到了，我们到了披头岛了。”

黄石抱着玉玲珑走了出来，一手抱着玉玲珑，另一手将弓与箭囊递上，道：“师傅，箭。”

陈殷飞回头一看，知晓他怕鬼，一把接过，忍不住笑道：“那都是以讹传讹，世间哪有什么鬼，不用怕，如真的有，师傅立刻射死它。”黄石听师傅这么说，那定是没有错的，这才心安，抬头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岛，忍不住道：“师傅，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么？”

陈殷飞道：“我也不晓得，待我们上去看看再说吧。”

是夜，将船索缚在了石头上，待得天明，吃了早饭，两人各背一个娃儿，备了干粮和水，这才上岛。滩上岩石纷布，也不知是岛上滚落下来的，还是海水冲上来的。

行至山脚，树草乍黄，落叶一地，枝头横亘，但却无路可上。陈殷飞只得把张子木递与黄石抱了，自己抽出一把弯刀，一路劈砍着前行，黄石紧跟随在后，亦步亦趋。这开路的活事却是累人，才半个时辰，陈殷飞已然热汗蒸腾，全身湿透了。

过得午时，日头正当中，终是行至山腰一平坦处，他们看到一股清泉从岩缝里汩汩而出。两人大喜，快步上前，伸手接了饮了，确是淡水，丝丝暖意，沁人心脾。

陈殷飞心道：“阿四所说的定是这里了。”

当下主意已定，掉头对黄石道：“石头，以后我们就安居这里了，你看呢？”

黄石道：“我听师傅的。”

当下两人在山泉边息了一阵子，也不再往上爬，就返了山脚，寻得小船，将其拉至滩上。陈殷飞开始计划着如何在这岛上住下来。

第二日天一亮，陈殷飞带着黄石和两个娃儿，又至山腰，开始砍树搭屋。他本想把黄石留在山脚，自己一人上山，但又放心不下，不知这岛上是不是有什么凶猛鸟兽，是以时刻把他们带在身边。

如此几日，顿感耗在路上的时间太多，造屋工程太过缓慢。当下一思量，就弃了小船，将一应吃用物事尽数搬至山泉边上，简易用树枝搭了个草棚，在里面搭起篝火，几个人靠在边上息了。

天气越来越寒，陈殷飞知晓时间紧迫，他还罢了，能耐得住风寒，但如果几个小娃娃冻伤了可不好收拾，是以他日以继夜地搭盖着，黄石闲暇时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是又在五日后将木屋盖了起来。当日即搬了进去，不用再受夜冻霜露之苦。

陈殷飞舒了口气，但过得一日，又不停息地忙了起来，几日后，紧挨着这木屋，另间厢屋也盖了起来，他们开始收拾起来过冬的东西。黄石收捡柴火，陈殷飞则满山跑地打些野物。

如此过得一个月，一天，陈殷飞醒来，只觉一阵清冷，推门一看，外面正纷纷扬扬地下着鹅毛般大的雪花。再回过头来，黄石正在酣睡，靠着他旁边，两个小娃儿也睡得正甜，小脸蛋红鲜鲜的，就如抹了胭脂。陈殷飞嘴角滑过一丝微笑，一切辛劳，皆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