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藏”的拉卜楞寺和郎木寺

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拉卜楞寺-中心那幢6层建筑是寺内最高建筑“大金瓦殿”-石块广场是露天讲经场

大巴出临夏市，继续朝东南行驶，进入与青海、四川交界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在夏河县县城停车。

相对青藏高原的“大西藏”，甘南是藏民集居的低海拔“小西藏”，高度多在3000米左右。我们的甘南行程是夏河县的拉卜楞寺，禄曲县的郎木寺，玛曲县（与四川诺尔盖、青海久治县交界）的热尔大坝草原上的花湖、黄河九曲第一湾，迭部县-扎尕那景区，合作市的米拉日巴佛阁等，并未涉足境内超过4000米的最高点，全程没有高原感。只是在连续登高时，气压差才会善意地轻按每个胸口，提示脚下也是高原，但这远比走在布达拉宫的上坡道轻松。甘南州的宗教习俗、文化气息、生产方式、生活场景等，都会使我脑自动链接在西藏的经历，尤其是草原上那整齐披挂黑色或深棕色长毛，如游云般悠闲、缓慢移动的大群牦牛——“小西藏”之名不虚。

在酒店窗口看夏河县城（镇）

进拉卜楞镇的“中央干道”，路旁那个名称含泡沫的“酒店”。我们按要求快速把行李送入客房。藏族导游催促大家要赶快重新上车，直奔朝野外群山深入的“人民西街”，目标是“街头”的拉卜楞寺。对旅游团而言，这是甘南州人文分量最重的旅游地，须保证必要的时间。

午后，阳光异常强烈。已经是9月下旬，西北的夏季仍在一步三回头。我极怕热，脱得只留短袖，还是感觉周身被炙烤得滚烫，衣物与皮肤间仿佛隔着一层粘湿的盐渍，难以忍受，所以不肯放过路上每一处庇荫，哪怕需要多走些路。拉卜楞寺占地广大，建筑疏离道路，树木既少又小，庇荫资源短缺。直至我跑步进入世界最长的转经廊道，追着我的毒日头立即被客客气气地挡在廊外。这时，微微凉风吹来，顿时，一种被赫拉克勒斯突然解放的欢愉涌上心头。我感激那2000个坚持信仰、忠于职守、永不懈怠的经筒，感谢它们排出的长达7公里的全球之最的阵列。

寺内世界最长的转经筒廊道

拉卜楞寺寺院一角

拉卜楞寺，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百度说藏语全名“噶丹夏珠达尔吉扎西益苏奇具琅”，简化为：扎西奇寺，昵称：拉卜楞寺，是“活佛大师府邸”意思。

拉卜楞寺具有“世界藏学府”的造诣与声誉，是藏传佛教的寺院与“大学”相融的高等级宗教场所。寺内拥有闻思、医药、时轮、吉金刚、上续部及下续部六大学院（均设大经堂一座），是传承完整的藏传佛教学术体系的学府。寺庙鼎盛时期拥有4000余僧侣。据说，清朝的每个达赖、班禅的经师，都是在这里完成学业的高材生。正是这种经院式的博大、精深、权威、系统，共同砌筑了拉卜楞寺的学术高度，使其在国内藏区所有佛寺中显得与众不同，圣光熠熠。

美丽的拉卜楞寺（网络照片）

寺门口的影壁

在龙山与凤山之间的大夏河河谷间布局的拉卜楞寺占地面积86.6万平方米，比我上世纪80年代前供职的拥有东西两条铁道线、两个站台的某国企还大1/3，建筑器局恢弘，建筑面积40余万平方米，拥有房间数超万。“空间是另一种时间的收纳”，我回味着这个文学审美语境的广义相对论判断，似乎察觉到了拉卜楞寺的某种蓄意。

宏大，仅是拉卜楞寺的形象特点之一。藏传佛教的信徒们还以金箔、琉璃、象牙、珊瑚、玛瑙、水晶、玉石、铜瓦、陶瓷、药泥、檀香木等材料来装饰寺院建筑与佛殿和大大小小的佛像，表达他们信仰的美好与坚贞，诠释他们心中绚丽的终极之境。寺院金碧辉煌，精美、高贵、整洁，是另一形象特点，这与藏民那深栗色的、叠满皱纹的面部与双手，那沾满黄土沙尘的藏袍衣裙，那粗陋、干硬、简单的食物，那四肢伏地虔诚跪拜长途行进形成的反差，凸显向往神性的人性：忠诚、淳朴、善良、平心、静气。

俯瞰拉卜楞寺占地面积广大的寺院区（网络照片）

拉卜楞寺具有“世界藏学府”-拥有闻思、医药、时轮、吉金刚、上续部及下续部六大学院

拉卜楞寺占地广大，寺院建筑相互独立、分散，我既没有无人机拍摄装备，也无力攀援嶙峋高耸的龙山、凤山，只能在地面用传统相机、手机艰难写实，因此遭遇了难以克服的困难，照片画面空旷、广阔有余，紧凑、精美不足，壮美精彩，高潮迭起的拉卜楞寺被我弄得平平淡淡，只好采撷网络空间的俯瞰照片，完善这次通读拉卜楞寺的记忆。

在往寺外走的路上，我突发一阵心慌与眩晕，周身渗出虚汗——久违的低血糖征兆。这时阳光突然失能，习习凉风突变为嗖嗖冷风。这是高原气候的臭脾气。我立即套上运动式薄棉服，与老温投到一家老僧开的小店求食。穿红袍的和尚给了一卷“奥利奥”，只要5元，“农夫山泉”2元——拉卜楞寺价格，没有汉传佛教寺院内各种卖场的难看吃相。

拉卜楞寺的院区内佛殿

山坳中的拉卜楞寺在世界佛教界拥有独特的学术地位

有过两次进藏经验，我对藏区餐食的味道不敢恭维。吃晚饭的时候，我俩朝大街西行，一路对饭店、餐厅、面馆等逐家考察调研。结果在一家貌似最像样的饭馆吃了顿令我家老温怨气十足的晚饭。往回走的路上，我俩还连连苦笑、回味。我意识到情势严峻，以往进藏时有心人携带的面包、饼干、榨菜、咸鸭蛋这类寻常食物在关键时刻的价值令人难忘。我俩模进一家灯光昏暗、空间狭长、店堂很大，只有一个收款员兼服务员的超市。这是镇上最大的超市，我查看货架上面包、蛋糕、饼干之类的包装，它们虽仍在生命周期之内，但大多进入了弥留之际。我俩长吁短叹，只得短中取长，选了一大盒既傻又粗的麻花，1公斤量。后来证明，此举正确、英明！

傍晚，我将已不肯挪步的老温留在“酒店”，独自沿“中央大道”朝东游走，寻找香蕉。我在国内外旅途中常购买球生菜（以千岛酱相伴可顺利通过味蕾这道门禁）、香蕉，我家老温喜欢橘子、苹果，出门在外蔬菜水果都摄入不足。我也借机闲逛超市、商场、菜场，了解当地（或该国）的肉、鱼、蛋、奶、快餐、面点、水果、蔬菜等日常食品的价格，以“价差”敏感性，窥探各地（各国）与我“同温层”民众的生活细节。久而久之，成了一种爱好。

傍晚-县城里-特殊的宾客正在赶往饭店赴宴

县城的夜晚

室外天气阴沉，乌云低垂，将此时本该继续明亮的西北小镇扮得像夜幕降临。街上冷风犀利，行人很少，但饭店、酒馆、商店多了起来，有的饭馆装潢阔气，规模、派头都不小。身边偶有三两个脑袋光秃、夹紧一身紫红佛袍，行色匆匆的藏族和尚从身边擦过，他们应当是与时俱进、直奔饭店晚宴的特殊宾客。这里沿街建筑均为二层楼房，无论商店、餐馆、宾馆、学校，都是藏式圆柱、彩绘横梁、中式飞檐。装饰沿街房屋轮廓的LED灯已经打开，柔和的光色倒也整洁，静谧，不事张扬，很有些藏族内敛式的俊俏。这段路才是小镇的“中央商务区”。

街上气温更低，我换上的羽绒服已被破功，浑身微微发抖。无心恋战，我急忙向路人打听哪里有水果店。一个小伙心直口快：这里哪有专卖水果的店啊，买水果你就去菜市场。我按他指示，拐进一扇铁栏杆大门敞开的门洞，道路两侧分别排列着大小铺子，多挂卖蔬菜的牌子，但几乎都已关门。道路尽头横着一排铺面有几家亮灯，我进了中间那家大的。店里入口摆着十几个装蔬菜的大筐，往里是一排排菜摊，青菜、白菜、卷心菜、菠菜、韭菜、萝卜、土豆等，品种多得出乎意料，都还新鲜，价格比上海贵些，但比东北便宜得多（土豆除外）。

县城里冷清的街道

拉卜楞小学

操着河北口音的“供应侧”汉子在忙生意，听我打听香蕉，他只用手朝屋里指了一下，不再搭理一看就微不足道的“消费侧”。我只得在一列列摊位中搜索，终于在右侧尽头找到了香蕉。香蕉色泽漂亮，黄得温暖，熟化刚到甜处，不含一点绿，不见一点黑。价格向兰州看齐，与上海基本保持一致：三块五1斤。

我雄赳赳地拎着一串优质品回营，像立了战功的英雄。

第二天上午8点，大巴从拉卜楞镇出发，朝着碌曲县郎木寺镇。

碌曲县郎木寺-金灿灿的山门

走进郎木寺

导游说郎木寺所在的郎木镇跨甘肃、四川两省，不对。郎木寺有两个概念：一是藏传佛寺，有两座，白龙江南是达仓郎木格尔底寺，在四川省若尔盖县红星乡的郎木寺村；白龙江北是达仓郎木赛赤寺，在郎木寺镇，属甘肃省甘南州碌曲县。二是宗教地域概念，即达仓（猛虎）变作纳摩或音“郎木”（仙女）的格鲁派佛教传说事件的发生地，郎木寺地域不仅包括郎木寺镇的辖区，还包括四川省阿坝州若尔盖县红星乡的郎木寺村，由此形成藏传佛教完整、独特的“集体记忆”，也即格鲁派在这个特殊空间的意义。正是这种行政区划、宗教地域观念交错与民间故事穿插的模糊关系，致使“百度百科”的郎木寺条目和藏族导游一不小心就“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我们游览的是甘肃的达仓郎木赛赤寺。

寺内密集的佛殿与空旷的拉卜楞寺形成明显对比

郎木寺也是我在西藏、青海、甘肃三省区见到的最漂亮的佛寺

郎木寺的山门离寺院较远，靠近公路。山门牌楼金顶，赭红底色，上端有藏传佛教彩饰，门楼中央横梁蓝底色条上镶嵌着一串循规蹈矩的金色藏文（与藏人八思巴遵忽必烈大帝之令创造的蒙古文字很相像），应当是“达仓郎木赛赤寺”这一全称。虽然牌楼立柱下部漆面被来往的车辆、硬物等撞、磕得赭色斑驳，但整体仍不失精致、华美，引来喜欢到处留影的游客抢着拍照。

朝东拐向寺院的路上，一座奠基于白屋屋顶的高大佛塔闪烁着炫目的金光迎客。到了停车场，我们没有直接穿越进入寺院，藏族导游先领大家站到建筑群南面的小山坡上，远眺寺院轮廓，介绍整座寺院布局，并且让我们观察寺院后被苍翠的松柏覆盖、形似僧帽的特殊山形，还特别指出了天葬台的位置。

金碧辉煌的郎木寺

郎木寺佛殿精美的门廊

后山的天葬台与西藏各地天葬台一样并非天天操作，只在当地有藏人逝去时才会推出仪式感强烈的天葬。我总觉得天葬与印度、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国的印度教徒在河边直接烧尸、让骨灰入水的葬仪一样教人惊心动魄（在帕斯帕提那神庙外的巴格马蒂河畔，我曾用单反机记录了沿河干柴烈火此起彼伏的奇景和一位地位颇高的逝者依程序“上路”的全过程）。在西藏境内我也曾远眺一个又一个天葬台，司机还会将越野车停靠路边，提供拍照机会，满足我等的好奇心。一次次观察引发的心灵震撼，让我领悟：藏传佛教的天葬与印度教恒河境界的火葬，都试图超越死亡抵达神圣境界，融入不朽。

站在山坡最高处的寺院平台，朝下观望。郎木寺的建筑布局特点与前述的拉卜楞寺正好相反：寺院整体分布空间较小，建筑物之间的空间紧凑，每座佛殿都有两层至四层金色的飞檐斗拱托起的金顶庇护，致使从山下朝山上叠起、聚集的佛殿形成高低不一的群落，高贵的金顶、金檐、金梁以及每条金屋脊上或飞扬或庄严的金色神禽、神人、神兽、佛塔、佛器，在海拔3337米被劲松苍柏覆盖的郭尔莽梁北麓，腾跃出一大片熠熠灼灼、摄人心魄的金煌。郎木寺以这种玄幻高蹈的气势，宣示它独特的宗教定力和器局，标示格鲁派佛教与俗世保持的精神距离。

高坡上的佛殿

在三层平台上看郎木寺的金瓦殿

郎木寺1748年（清乾隆十三年）完工，由第一任赤哇嘉参格桑在70岁高龄时主持建造。1969年郎木寺在“浩劫”中彻底被毁，现在的格局是近些年逐步重建、恢复起来的。从网络照片看，几年前通往寺院各殿的很多道路还是黄土坡，如今，寺院内外漫长曲折、四通八达的矩形石块道路和停车场已干净利索地链接公路。即使是进出寺院的道路两旁还没来得及修整、绿化、改造的荒坡、荒地、荒草，也是未来郎木寺将更加完美的可能性。

2020年9月20日、21日

甘肃甘南州夏河、碌曲日记

2021年12月30日上海改写

2024年4月15日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