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撒哈拉的大漠深处

文/熊宗荣

虽然时值冬季，但埃及东撒哈拉大沙漠的气温却丝毫未减。强劲的阳光，直射在广袤的沙地上，烤炙得金黄色的沙砾闪闪发光。

午饭后，我们在红海岸边的五星级酒店里小睡了一会儿，便分乘六辆沙漠越野车，向茫茫无际的沙漠深处驶去。

按常理，大海沿岸受海洋气候的滋润，应该是雨量充沛， 绿色葱葱。可这里却是四季少雨，黄沙千里，全无绿色。我曾 在国内的新疆、甘肃和内蒙的大沙漠上走过，那里虽说荒凉， 但能偶尔看到一些红柳、骆驼刺和胡杨树。就连浩瀚无际的塔里木大沙漠，凡有海子的地方，不仅长着高大的胡杨树，还可能看到一丛丛翠绿的芦苇。而这里的沙漠，却是寸草不生，几乎与绿色绝缘，看上去一片荒蛮和死寂。

埃及红海岸边的五星级大酒店

我们乘坐的是沙漠探险专用车，日产越野吉普“沙漠王子”。司机是一位十分风趣的小老头，他个头不高，显得微胖，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他下穿牛仔裤，上穿花格衬衫，头裹黑白相间的阿拉法特头巾。司机今年57岁，家有四个老婆，七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才四岁。他非常羡慕地说：“你们中国人到了这个年纪，就该在家享清福了。可我不行啊！老婆孩子一大堆，我要挣钱养活他们呢！”

埃及87%的人口信奉伊斯兰教。一个男人可娶四个老婆，生十几个孩子。埃及国土面积100万平方公里，耕地面积只占总面积的4%，而人口却达到7600万。因此，人口膨胀是埃及的一种社会问题。

我们车上的那位司机朋友，一上车就把录音机开得大大的。 接着，他的身子随着音乐节拍不停地摇晃起来。听到得趣处， 他一只手掌方向盘，另一只手打着响指，还放开嗓子唱起来。由于他的风趣，车上的气氛显得格外活跃。

埃及红海岸边的五星级大酒店

这里是辽阔的大沙漠，四周平展展的，一眼望不到边。司机开足马力，越野车跑得飞快，每台车的屁股后面，扬起了一长溜数丈高的茫茫沙尘。为了不吃灰尘，六台车并排行驶，谁也不甘落后，在阿拉伯沙漠上展开了一场飙车竞赛。

“嘎”的一声，六辆越野车在沙漠中同时停了下来，但那车后的沙尘却刹不住，随着惯性继续向前猛蹿了十数丈远。大家下了车，每人手里都拿着照相机，准备拍照留念。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可照的。空旷而明净的蓝天下，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平平坦坦的，没有什么参照物。

汽车开进了茫茫无际的大漠深处

看到大家脸上露出扫兴的表情，导游忽地抬手向远方一指，说：“看！海市蜃楼！”

大家的眼睛一下子调集过来，顺着导游手指的方向瞧去。在遥远的西部，在大沙漠的边缘处，在高天与大地相衔接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一排山峰。那山峰像锯齿一般，重重叠叠，犬牙交错，由南到北，连成长长一线。

“海市蜃楼！海市蜃楼！沙漠上的海市蜃楼！”几位年轻的女士，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沙漠奇观，竟兴奋得跳了起来。于是，大家的相机便一齐调成长焦，对准了那道沙漠奇观。

我朝那排山峰瞅了好一会，见那山峰层次分明，岿然不动，毫无稍纵即逝的感觉。于是，我对那道海市蜃楼产生了怀疑，便对导游说：“那是海市蜃楼吗？好像我们上午就是从那些山峰中间走出来的。”

与热情的埃及司机在大漠深处合影

导游朝我诡秘地笑了笑，在我耳边轻声说：“是不是海市蜃楼，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上车了，越野车径直朝那排山峰开去。一个小时后，越野车便一辆接一辆地钻进“海市蜃楼”里面去了。

这里的山峰很高，但山脚下仍是沙漠。越野车颠簸行驶，在山峰间绕来绕去。在一座山脚下，越野车停了下来。导游说：“下车吧，我们来爬山，大家比一比赛，看谁最先爬到山顶！”

这时，大伙的兴致来了，一下车便争先恐后地爬了起来。山不是很高，但山坡上全是沙，沙面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黑石头，磕磕绊绊地，很不好走。随行的摄像师走在最前面，他时不时地调转头来，镜头对准大伙儿摄像，队伍里每一个人的动作几乎都摄进了他的镜头。到了红海酒店，他会给你一张光碟。不过，那可是要收费的哟！

登上了大漠中的山顶

到了山顶，放眼四望。哎呀！这里原来是一片浩瀚的大海。那些遍布黑石的山头，原来是大海中的礁岛。

我们在山头上照够了相，歇了歇凉，便开始下山。山的南坡与北坡迥然不同。这里没有黑石，全是清一色的细沙，黄黄的，软软的，滑滑的，人一踩上去，便漫到了脚背。而且，南坡的山势很陡。下坡时，连溜带滑，趔趔趄趄的。那姿势，十分滑稽可笑。

越野车不知什么时候开到了山脚下，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我们上了车，继续向山峰的深处驶去。

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越野车在一片沙漠的中央停了下来。这里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峰，中间是一片沙漠小平原。沙漠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些土坯小矮房，这是东撒哈拉沙漠土著人的栖息之地。另外，还有一长排用树桩和布篷搭成的凉棚。凉棚下的沙地上铺着粗布毯子，还有坐垫，另有几箱矿泉水。原来，这是供游客歇脚纳凉的地方。

我们在越野车上颠簸半日，有些累了。我坐在凉棚下，避开了酷热的阳光，喝着矿泉水，感觉着一丝凉爽的惬意。

蓦地，在远远的漠野上冒出了一颗小点。小点是红色的，似是沙漠中开出的一朵小红花。小红花蠕动着，似是被风吹拂而不停地颤动。渐渐地，那小红花越来越靠近，越来越大了。原来，那是荒漠中的一位小天使！

蹒跚在大漠深处的小天使

小天使在沙地上蹒跚着向凉棚走近。这是一位三四岁的小女孩，她身穿红色长袍，头缠黑色头巾，一张因风吹日晒而呈绛红色的稚嫩小脸，一双闪烁着惊疑和聪颖的明亮大眼睛。靠近凉棚时，她的脚步明显放慢了。她用惶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些来自远方，身着奇装异服的陌生人。

见到这位孤零零的沙漠小天使，我的心中顿生怜意，急忙走出凉棚，双手抱起那位前来探望我们的沙漠小主人，并塞给她一块巧克力。同伴们见了，也纷纷走出凉棚，来到小姑娘面前。有的抱起小姑娘照相，有的从包中掏出糖果、点心和水果来，慰问这位沙漠小主人。这小天使倒也乖巧，无论别人怎么和她摆姿势合影，她都配合得很默契，显得落落大方。同时，她的衣兜里也被小礼物塞得满满的。

凉棚的右边，有数匹骆驼供游客骑着游玩。这里的骆驼全是单峰的，背上有固定的驼鞍。驼鞍前后各有一根木桩，人坐在中间，双手抓紧前面的那根木桩，倒也安全。骆驼身体高大，四条腿细长细长的。它们一并排卧倒在沙地上，待人骑上驼背时，先是后脚立起，驼背倾斜，骑在上面的人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随即，骆驼前足立起，人又猛地往后一倒。若无经验，那两根木桩不是戳着人的肚皮，便是戳着了后背。一位武汉大学来的老教授，也去冒险了一回。他只顾了抓紧前面的木桩，没提防身子后倾。结果，他的腰脊被木桩戳得一连疼了好几天，害得随行的老伴一路不停地痛惜和埋怨。

导游带领我们参观沙漠土著人的生活。我们先来到一座小矮房前。这矮屋只能算作一处柴棚，全是木柴棒搭成的，只能挡日晒和风沙，不能挡雨。对了，好在这沙漠上一年四季无雨。

小矮房的中间有一口火塘，火塘上有一块铁板。一位怀抱孩子的妇女坐在火塘边烙饼。她先点燃骆驼粪，将铁板烧热。导游说，沙漠上是没有柴草的，骆驼粪便是宝贵的柴薪。待铁板烧热后，她又将一坨事先和好的面团贴在铁板上，慢慢擀薄。然后，她拿一根细铁棒将那薄饼翻过来覆过去地两面烤熟。那动作，即轻巧又熟练。游客中有几人手痒，也想显露一手。结果，铁棒一翻，那张薄饼便皱成一团，惹得大伙儿全都笑了起来。

大漠深处骑骆驼

饼熟了，每人撕一块尝尝。嗨，还真香呢！

吃罢烙饼，导游又带领我们参观另一处柴棚。这是一处织毛毯的小加工厂。加工厂里只有两三台织毯机。说是织毯机，实际上相当于我国农村上辈人用的土织布机。几位中年妇女在那里手工操作，动作缓慢，效率低下。四周的棚壁上挂着几张已织成的毛毯，图案十分简单，还未出售，已经布满沙尘。随行的人只是参观了一回，谁也没有掏钱购买。

我一边参观，一边思忖：在这荒蛮之地，既没有土壤，又

没有水源，到处见不到一处绿色，除了荒原大漠和秃山黑石外，一点显现生命力的迹象都没有，人在这里该是怎么生存啊！

见我一副沉思的样子，导游来到我的身边，闪着一对狡黠

的眼光，对我说：“我猜得着你在想什么？现在我就领你们去

见识一下沙漠里的取水井。”

“水井？沙漠里的水井？”一下子，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在离凉棚很远的大漠深处，有一方隆起的沙堆。沙堆的中央是一处深陷下去的大坑。我们顺着大坑边缘的台阶，一步步来到大坑底部。这里有一副高高的井架，井架旁有两口大铁缸，铁缸里装着盈盈满缸清水。井架下，便是那眼深不见底的水井。导游说，这口井有35米深，是2000年前罗马人在这里钻探挖掘的。生活在这里的沙漠土著人就靠这眼井繁衍生息。

望着那眼深井，我不禁感慨大发：这里大漠茫茫，四季无雨，又无河道湖泊，本属生命的禁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大漠深处居然有一口井。就是这口井，才使沙漠上有了生命，有了人类，使生命的禁区成为土著人的居民区。现在，又成为沙漠上的旅游区。水井啊！你是天上的甘霖，你是大地的魔泉，你是大漠深处的生命之源！

有人转动井架上的辘轳，长长的钢缆吊出一桶清澈的井水。大家不约而同地上前舀一瓢水，一仰脖，咕嘟咕嘟地喝下肚去。然后，抹抹嘴，连说：“好水！好水！”

夜幕降临了，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旷野的大沙漠没有一丝声响，显得异常寂静。沙漠上的昼夜温差大，酷热难当的高温消退了，反而感到阵阵凉意。远处的山峰变得朦胧起来，犬牙交错，狰狞万状，显得有些恐怖。我们回到凉棚中去，席地坐在那软软的坐垫上歇息。一会儿，晚餐开始了，吃的是烧烤。凉棚外的沙地上，摆着一长排桌子和烤炉。晚餐很丰富，吃的是烧饼，菜有烤牛羊肉、香肠、海鲜，还有瓜果。人们拿着盘子，挑选自己爱吃的菜肴，端进凉棚坐着吃。但大多数是端着盘子在露天沙地上站着吃，大家都吃得很香甜。

晚餐后，篝火晚会随即开始。沙漠上没有电灯，挂两盏汽灯照明。沙漠太空旷，两盏灯光线太微弱，显得很幽暗。那天是冬月初二，天上没有月亮，四周黑薮黢的。只有数颗星星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向我们眨眨眼。

埃及的女人很传统，一般是不会抛头露面的。所以，参加表演的全是土著男性。十几名土著汉子排成一排，在露天沙地上使劲摇摆，狂歌劲舞。土著汉子的歌声，充满阳刚之气，在静谧的大漠深处发出，随风飘向悠远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