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臭灵丹

清晨，在院子散步，飘来一阵强烈的气味，寻味望去，一棵翠绿、挺拔的植物在墙角随风摇晃。掐一棵嫩绿拈于指尖，久违、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故乡红土地上，随处可见的野生植物——臭灵丹。

故乡的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间小路、荒郊野外，乱石堆、茅草丛、阴沟里，空旷草地或山谷疏林，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就有臭灵丹。

臭灵丹不像桃李果树的果实可以果腹，花花草草艳丽芬芳惹人喜爱。和它的名字一样，臭灵丹有着难看的外形和超级难闻的气味，远远的就能闻到它身上那独特的气味，故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若不小心碰到枝叶，就会沾染上粘乎乎的液体和“呛人”的气味。就是这“人人敬而远之”的植物，却在庄稼人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也是我生命中的“灵丹妙药”。

农村的适龄孩子除了上学，就是跟着大人到田间地头干活，男娃上山找柴、背柴，女娃下地找猪食、扯牛草。大人的言传身教和长年累月的劳作，使我们累积了丰富的找猪食、扯牛草经验：哪些猪可以吃，哪些牛吃了会中毒，并能“快、准、狠”找到新鲜肥绿的猪食和猪草。但也有很多“绊脚石”：鬼见草，小钱麻，臭灵丹。鬼见草又叫粘人草，粘上一身烦人的“针”，还会穿过衣服裤子和鞋子，戳到肉里，十分不舒服；“摸一下提醒神脑，抓一下神魂颠倒“的小钱麻，一旦摸到就会奇痒无比；臭灵丹虽没鬼见草和小钱麻有着锋利的“武器”，但也防不胜防，它经常掺杂在猪食和青草中，一不小心碰到，满手粘液，散发着强烈的臭味，我们称它“臭草”、“毒气弹”。农村的孩子都讨厌臭灵丹，一旦见到就会用锋利的镰刀将它砍个片甲不留。

直到一次生病，改变了我对臭灵丹的态度。

体弱的我，小疾小病已成家常便饭。一次，母亲从街上买回了两串金灿灿、香喷喷的芭蕉，贪吃的我一连吃了好几个，第二天早晨起床上厕所时，肚子又撑又涨又疼，大便怎么用力拉都拉不出来，一连几次都“重蹈覆辙”，急得我在厕所里嗷嗷大哭。

母亲闻声赶到，看了我的情况后，迅速消失在厢房的墙角，又迅速出现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把肥绿的植物，我抹了抹朦胧眼泪，定睛一看，原来是房背后阴沟里野生的臭灵丹。

母亲回到厨房，把臭灵丹放在清水里洗干净，放在碗里，倒入滚烫的开水。用开水烫过的臭灵丹，从翠绿变成黄绿。母亲抓起臭灵丹放在手里揉啊揉，不一会就有黑绿色的汁水从母亲的指缝中溢出，滴到洁白的碗里。一碗深绿色混合着浓烈味道的汁水，在我面前荡漾着。

母亲示意让我喝下这碗汁水，看着这一汪“碧水”，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臭灵丹清热解毒，喝了它，大便就好拉了。”母亲轻声细语的对我说。

“这个味道太难闻了，我喝不下。”我用委屈哀求的声音说着。

“良药苦口利于病，来，一口甜。”母亲说着，深邃的眼睛里，闪耀着迫切的光芒。

我鼓起勇气，把碗凑近鼻子，一股浓烈的臭味钻入鼻腔，沁入心脾，胸腔里开始翻江倒海。我捏着鼻子，眼睛一闭，牙齿一咬，一咕噜全灌进肚子里，汁水一路经过口腔、咽喉和食道，在胃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嘴角似乎还残留着汁水的味道，我咧着嘴，连续发着“咦”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那味道不能用苦形容，也无法形容。

真不愧是“臭灵丹”。几个小时后，肚子疼痛再度来袭，跑进厕所，排便顺畅，肚子不撑不涨不疼，舒服极了。自此，我不敢再吃芭蕉这种水果，臭灵丹成了我生命中的“灵丹妙药”。

听母亲说，用臭灵丹治病，是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土方法。每当有咽喉肿痛、咳嗽等症状时，我就学着母亲的样子，到房后掐一把臭灵丹，自己揉汁水来喝，臭灵丹好像也没那么臭和厌恶了。找猪食时碰到臭灵丹，也不再“兵戎相见”，甚至在田间地头遇到肥绿的臭灵丹时，如获至宝，在心里默默记住它的位置，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准确无误找到它。

长大后才知道，臭灵丹确实可以入药，它有很多名字，有叫狮子草、臭叶子、六棱菊的，还有叫大黑药、臭树、归经草、山林丹、野腊烟的。《滇南本草》《云南思茅中草药选》和《云南中草药》里均有记载，臭灵丹可治风热积毒，痈疽，疮疔，疥癞，血风癣疮，可清热解毒，消肿拔脓；可治咽喉炎，口腔炎，支气管炎，疟疾，跌打损伤，烫烧伤，疮疔肿毒，蛇咬伤，疗毒；还能治上呼吸道感染，扁桃体炎，口腔炎，防治流感。

丑陋的臭灵丹，却有这么多的用处。随处可见的臭灵丹，不择沃土的习性，多像故乡那些在红土地上世代劳作、吃苦耐劳、随遇而安的人们啊，只要给它一寸土壤，就能为红土地装扮绿荫，默默奉献自己的微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