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你好

十月,你好

前言

时光流转,晃眼间,已是而立之年。

M先生总是说我,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却整日伤春悲秋,感怀古今,对身体甚是无益。每每如此,我置若罔闻。他又何曾了解于我?

七月飘来的云,八月拂过的风,九月散落的雨,十月氤氲的天。风雨交替,四季轮回,人生却无回头路。人总是贪的,恋的。对于金钱,哪怕是让人积劳成疾,没了健康;对于权利,哪怕是让人尔虞我诈,失了自我;对于名誉,哪怕是装模作样,离了初心;对于情感,哪怕是遍体鳞伤,去了脊髓;对于失去了的人和物,哪怕物是人非,无可挽回,也依旧日日消沉,夜夜念起。

一个成年人的尴尬,无非在于上有老,下有小,前有工作,后有家庭,背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多重的行囊,行走在连尽头都没有的路上,无论风雨兼程,无论暑热冬寒,无论泥泞不堪,无论荆棘载途。这,大抵就是多数成年人的生活。

这是生活,抑或是活着。

小学篇

人无法选择出生,就像无法选择现在一样。我出生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山村,周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母为了不让子女走他们的老路,费尽心血送我们兄妹三人去了县城读书。又瘦又黑个子又小的我却被老师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边便放着打扫卫生的笤帚簸箕垃圾桶,与我同桌的是被全班男生都欺负的一个同样个子矮小黑瘦的男生,他偏偏却又天天欺负我。年虽幼,心不甘。如何才能不被人欺负?看着天天收发作业的小组长和班长,威风凛凛,甚是神气。暗自发誓,我也要成为班长。努力学习。一年又一年,我的座位从最后一排调到第一排,我的同桌从矮小黑瘦的男生变成了白白净净的男生,我的职务从小组长,变成了年级大队委,肩上扛着三道杠,组织升国旗,组织每周的广播,组织六一儿童节,这背后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的成绩次次年级第一。第一次,我尝到了努力就会有收获的滋味。且这样的路一走就是几十年。

初中篇

不出意外的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县初中,在这里,我度过了这辈子所有的幸福时光。由于成绩出众,同学捧着我,老师夸着我。天生假小子性格的我跟班里的男生女生打成一片,天天玩耍,学习却从未落下。由于经济原因,同学们买的习题册我从未买过,都是老师借给我看。每晚下晚自习,一个人骑自行车走6里地,没有路灯,没有同路人,只有晚风为友,星辰为伴,有时暴雨光临,有时大雪随行。一天晚自习,班主任J老师把我叫到楼道,问我每晚下自习回家走夜路怕不怕。我一脸惊恐,抬头望着他,这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男生,穿着干净的衣服,有着修长的手指,低沉关切的声音回响耳畔。从没有人问过我走夜路怕不怕,包括我的父母,我怕吗?我不怕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紧紧咬着嘴唇,愣是没说出话来。老师接着说,你回去问问父母,同意的话,我申请一个教职工宿舍,旁边都是女老师,也有个照应。就是这个大男生在我最无助害怕的时候给了我无尽的关爱和克服困难的决心,就是这个大男生在我所有的书本莫名不翼而飞之后给了我足够的自信和直面生活的勇气。之后的时光里,激励我努力学习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不想再骑自行车上学了,我要考进一所不用骑自行车就可以读书的高中。我没有让家人失望,没有让J老师失望,没有让自己失望。成绩优异,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市重点高中。所有的激情热血,恣意青春,酣畅淋漓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变得模糊,然而当年的味道,幸福的味道,却渗入了骨髓,如今依旧回味。

高中篇

十五岁离家,一个人在外地求学,便第一次尝到了寄人篱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着父亲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送给帮助了我的亲戚,寒暄着希望多照顾我话语。看着别人不屑一顾的神情和随口应付的语气,我内心痛了。一身傲骨,自诩清高的父亲,为了我,在低三下四,以后没点出息如何面对父亲!站在高一军训场上,这是一所市里最好的高中,是自己用初中三年的埋头苦学以全县第三的成绩换来的。父亲的期许是让我走进清华园,那也便是我的理想。我会用高中三年的努力去实现它。看着周末节假日同学的父母提着大包小包零食,带着他们去逛各种商场买各种我没见过的衣服,去饭店吃我从未吃过的餐食,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众不同。没有父母来看望的欣喜,没有出去逛街的资本,没有回家的路费。家,路途遥远,颠簸不平,拉煤的大车早已把马路嚯嚯成了坑坑洼洼,那是会把肠子颠出来的坑,会把胃酸簸出来的洼。我干脆不回,省了路费,省了一路的呕吐。高中三年,回家的次数一个手的指头便能数完。现实没有按着我的预期来走,我的成绩并没有出类拔萃,我的努力换来的也只是班级前几名。内心不宁,思绪万千,见着从未见过的人,听着从未听过的话,读着从未读过的面孔,再回到书本,莫名的一股悲凉油然而生。高三的寒假,回家。父亲没有在路边等我,往常他都会接我,帮我提行李,然后我在后头跟着,看着父亲的背影,清瘦的身形,却莫名的给人无尽的安全感。今天为何没来接我?内心嘀咕着。拖着重重的行李,挪回了家,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我后退了几步,这院子是我家的嘛?荒草丛生,足矣埋没了人头!虽然是寒冬时节,土黄色的杂草依然屹立不倒,随着刚刮过去的风晃来晃去。是我家啊,我走进院子,推开家门,家里冷的出奇,跟外面的空气温度并无二致,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轮椅,心想,谁的啊?姥爷来了?姥爷也不坐轮椅啊。又往进走,走进了哥哥的卧室,天塌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半倚着,坐在床上,那就是我的父亲。同样消瘦无比的哥哥坐在书桌前看着我。我顿时明白,父亲出事了。我没有哭,没有惊讶,至少我的声音和神情没有出卖我。我默默放下行李,走到床边,摸着父亲的腿,问他疼不疼。父亲笑着说不疼了,没事。我说没事就好,笑了起来。然后我走出院子,凛冽的风顿时刺进了眼睛,泪如雨下。我的天塌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再也没有那样让人踏实的背影可以跟随了,没了就是没了。这是一场车祸,别人醉酒驾驶撞到父亲身上。双腿粉碎性骨折,肇事者从未露面,从未给过一分钱的赔偿。从没涉世的母亲一下子慌了,由于父亲多年的宠爱,母亲变成了巨婴,对于家以外的社会,全然不知,浑然不晓。由于三个孩子上学,家境本就困难,加上父亲住院,失了经济来源,更是捉襟见肘。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了,我一个人收拾行李,然后一路颠簸,回到了学校。班主任Y老师在晚自习的时候把我叫出去。我们站在楼道里,她问我学费是不是没交,我说是的,我没有钱,父亲出车祸了,然后低下了头。她说,你回去上课吧,其他不用管了。我们的对话简短至极,简到足以保护我当时脆弱的神经,短到让我的眼泪没有时间流出来。Y老师,她护住了一个十七岁少女的颜面与自尊。从此以后的夜里,我便失眠,夜夜睡不着,早上6点半起床上早自习,晚上11点回寝室,熄灯后继续点蜡烛学习至深夜,然后睡觉。是的,睡觉,是别人睡觉,我依然醒着,夜夜如此。听过初春的寒风用力拍打着窗户,听过春天的小雨淅淅沥沥一整夜,听过猫咪撕心裂肺的整夜嚎叫,听过猫头鹰嘤嘤戚戚的啼哭,听过舍友时而鼾声如雷时而安稳如水的鼻息声。好在每天中午可以睡着,这短暂的2小时就是续命的保障。晚上是不吃饭的,胃疼,疼的慌,一整晚的自习,疼到汗如雨下,于是只吃一块糖,保证不晕倒,可以继续看书。再疼的厉害了,便喝一支庆大霉素,也不知道药效是什么,是学校附近小诊所的大夫给开的,因为没钱去大医院,这药也不是每天可以吃的,还是有些贵,舍不得,但好处是立竿见影,于是便暗自欣喜。最是逗趣的事是,一次语文课,我的班主任Y老师看到我吃东西,她专门向我提问,问题的答案我自然知晓,但由于嘴里含着刚塞进去的糖,没敢张口。后来又是同样的楼道,她问我为啥吃东西,我说瞌睡,她问吃的啥,我说薄荷糖,她说你回去吧,我说好。我们的对话同样的简短。往后的日子就这样悄然无息过去了,迎来了高考。奇怪的是高考那两天,我竟然晚上睡着了,白天三餐也吃的很好胃没有疼。最为大家痛苦的理综,我竟然一点也不痛苦,做完了还趴桌子上睡觉,虽然睡不着,因为我确信,做了的都是对的,没做的我压根不会。物理不会。高二文理分科,全世界的人都劝我学文科,不考北大也考个人大,我偏偏不听,就是不信邪,哥哥物理学的特别好,我为啥学不好,同一个娘生的。现实总会给人当头棒喝,只是这个教训来的太早,太不是时候。高考成绩达一本线,但是离重点大学相去甚远。物理总分118,我考了48。清华园没了。梦醒了。带着心中沉重的罪恶感,带着父母无声的失望,带着所有人失落的眼神走进了SX大学。

大学篇

父亲的病一直让我牵念。由于没有手机,只有公用电话,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母亲接电话,我不敢问太多,母亲也闭口不谈。当时我的软弱也变成了让我后悔终身的结,如果当初生病的是我,我可以肯定的说我现在应该还活着。可为何当初不勇敢地询问情况,说不定可以提前知道父亲的病情状况。可是我没有,我懦弱,我害怕。父亲本身只是双腿骨折,却不知为何浑身无力,还在上大四的哥哥带着父亲看遍了省城所有的医院,最后无果,回到老家养病。说是养病不如说是等待死亡。后来知道是因为没钱,该卖的都卖了,该借的都借了,能花的都花了。那年的冬天,当大家都喜气洋洋开开心心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全家却陷入了冰冷。我打着电话,跟同学借钱,都是上学的同学哪里的钱借我?能借到的又杯水车薪。所幸,一个朋友借给我一万六千块,对于当年的光景,那是一笔不菲的巨资。我兴冲冲的告诉父亲,我们有钱了,我们可以去北京看病了。父亲抬起头,看着我,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好,好。开学了,父母催我去上学,哥哥负责带父亲看病。我高高兴兴的去上学了,满心欢喜,期待着父亲早日康复。一天,我接到了陌生电话,开口就骂,你爹都死了还读什么书,滚回来!我呆了,呆在那里一动也动不得,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个电话是谁打的,没有力气去追问来龙去脉。只是呆呆的站在去往教室的路上。站了很久,告诉自己,回宿舍,取东西,坐大巴,回老家,找父亲。坐在大巴车上,头皮是发麻的,呼吸不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旁边的大叔看着我,急切地摇着我的胳膊,姑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幸亏这一摇,突然开始大喘气,要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回到家,站在大门口,双腿像煮熟的面条一般,站不住,身体沉的像灌了铅,瘫在地上,一下一下往家里挪。母亲和亲戚见状连忙上前把我往起扶,可依旧站不起来。终于挪到了床前,父亲安详的躺着,身材缩成一小点,蜡黄色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包着一层皮,眼睛深深的陷入眼窝。我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我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泪水夺眶而出,嘴里一直念着“爸爸爸爸爸爸”。似乎我这么一直念着,他就会醒来。就那么一直唤着父亲,不知不觉晕倒了。迷糊中,听见母亲的哭声,感觉到有人在掐我人中,还有人掐我的手。我睁开眼睛,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围着我,但是似乎这屋子的人都与我无关,他们掐的人中掐的手似乎与我无关。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们,他们也静静地看着我,突然有人说,这姑娘性子烈,带走吧,别在这里待了。于是就有人打横一把把我抱起来,送回了卧室。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日没夜的跪在父亲的陵前,就那么跪着,膝盖早已淤青黑紫,却也浑然不知半点痛,我就想跪着跪着,只要我疼了,父亲就会心疼,然后就会醒来。因为我是父亲最疼最爱的女儿啊。可是没有。哥哥从北京赶回来了。他一进大门就跑到陵前,掀开棺材,把父亲往起抱,边抱边说,爸爸,北京医院的号挂上了,咱们走。亲戚们吓坏了,一群人跑过来拦哥哥,我抱着哥哥,第一次觉得那么清瘦的哥哥原来那么有力气,我一点也拽不住他。混乱中我大脑又开始嗡嗡作响,眼睛发黑,迷糊中感觉有人又把我打横抱起来送回卧室了。我的初中同学,站了一院子,都静静的站着,我的班长抱着我,安慰着我,我的哥们儿半夜陪着我守灵,一口一口喂我吃饭。我像行尸走肉一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嘈杂的周遭…一切都结束了,随着父亲离去的,还有我的快乐和安全感,永远的消逝了…那年汶川发生了大地震,那年北京举办了奥运会,那年,我十八岁…

初恋篇

在很多人面前,他就那么看着我,一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又瞅了一眼他身边的女生,白白净净,羞羞涩涩,依偎在他身边。这是第一次遇到他,我们没有说话,没有交流。第二年的暑假,我们又一次相遇在XX村,这是一个城中村,把都市的杂乱不堪和热闹非凡演绎地淋漓尽致。我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牛仔短裤,左手举着煎饼果子,右手端着豆浆,边走边吃,碎渣子和面酱糊了一脸,他和他的朋友们迎面走来,他微笑着看着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赶紧溜掉。那个微笑,我心动了。后来他辗转多方,加了我的QQ,又要到了我的手机号码。仲夏的一个下午,我昏昏沉沉的睡着,突然手机响了,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谁啊?搅了我的清梦。是我。电话那头温柔的声音传来。我挠了挠头,你是谁?他说T先生。我说哦你好啊!突然紧张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他带给我的快乐与温暖,帮我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感恩,我们曾经相遇,感恩,我们曾经相爱。那么热烈,那么纯真,那么简单,那么执着,那么年少又轻狂!多年以后回想,当初在一起时的山盟海誓是真的,至少讲的时候是真的,那便已足够。一幕幕,一帧帧,深深印在脑海中。他那在大雪纷飞的夜晚昏黄的路灯下等我的身影,突然从背后拿出2个泰迪熊放我面前,这是你喜欢的,一个像我一个像你,我们哈哈大笑。他那摩托车上绑着几十个大气球载着我飞驰过大街任凭留一路的眼光凝视。大清早拉起我去踩校园里没人踩过的雪地,我们像疯子一样在雪地里奔跑打滚。他带着我看正月十五的烟花,QX县的烟花真的很美,满天都是五彩绚烂,如梦如幻,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黑火药的味道。他每个月省吃俭用买火车票坐28个小时来到TY市看我。我们一起共同吃一盘兰州牛肉炒拉面。他每年春节前带我去买新衣服。他带我坐了此生再不敢坐的失重游乐设施。他带着我去逛他的大学校园,去见他的钢铁哥们儿,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带着我去海边,去爬山…如果味觉有记忆,初恋的记忆应是硫磺黑火药的味道,大海咸咸的味道,和他身上特殊的味道。毕业后,为了各自的理想,我们各奔东西,再后来我们没有当面说再见,就再也没见了。他讲出再见的那个闷热的珠海的午后,我整整哭了一下午。他再次打过来的37个未接,我再没接通过。删了微信,删了QQ,删了电话号码,可是那个电话号码早已印在了骨髓。

后记

生活的碎片里,隐藏着魔幻巧克力盒子,每次打开,都会品尝到不一样的味道。偶尔写些短诗,有友人相赠的,有自己随意乱拟的,不知是否可以称之为诗,暂且如此称呼。亦可聊以慰藉,庸庸碌碌的灵魂吧。

#我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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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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