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伟:那些年,我选择了执着……


那些年,我选择了执着……

作者:李华伟

记得有位名人这样说过:“路就在自己脚下,既然选择了远方,自己就是方向。”也正是这句话,激励着我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从执着走向执着…

我的孩提时代,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个被颠覆了一切的岁月,人们只知道饿着肚子高呼万岁,光着膀子战天斗地,所有的人都在警惕着“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的悲剧。工厂可以听不到机器声,但不能没有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声,农民地里的庄稼一旦长势喜人,那就是资本主义的苗了。没有人能吃得饱,没有人能穿的暖,但每个人又都瞪着眼睛警惕着阶级敌人的反攻倒算,人们就是这样饿着、冻着、乱着、疯着…。这就是我的童年,那个在中国历史上永远抹不去的疼和疤,那个让中国人民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的父母和所有的农民一样,虽终日劳作,却依旧是苦守清贫,农民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用残羹剩菜养一头猪换来一百多元钱,那就是全年的开支了。人们一年四季的主食全是红薯或者晒干了的红薯片,每人每年只能分得几十斤小麦,只能春节时蒸锅白馍馍用来走亲串友,或者遇到节日时全家吃顿水饺,这算是最幸福的时刻了。放学后,谁家的孩子如果在大街上拿着一块白馒头打馋,一定会引来许多孩子的围观和羡慕。而那些男人在城里做工,女人在农村种地的半工半农的家庭,凭借几十元的工资,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农村的佼佼者,那闪着光的手表,油亮的皮鞋,崭新的自行车……不啻是农村里最靓丽的景点。每当领略这些煊赫人物的风光,无不打心里羡慕的要命,好像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他们才是幸福的象征。与此同时,一种长大后也要做这种人的念头由此产生了,这当然仅仅来自于一个孩子本能的、原始的对物欲的强烈渴求,这念头一产生就是那样的倔强和执着,像圣旨一样引领着我的一切,也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知道,实现这个理想的唯一途径就是读书,虽然那是一个凭手上的老茧就可以上大学的时代,是一个张铁生的白卷搅乱了中国教育的时代,就是在那个动乱的岁月里,知识改变命运的理念却在一个孩子心灵中生根发芽了,就是这倔强的理念,一直引导着我从进入小学开始,就如饥似渴地学习。可那时的家长更看重的是孩子放学后,到田野里拔上半筐草去生产队的牛棚里换工分,或者到田间路边上推半车土垫垫猪圈。同街上的十几个同伴居然被家长调教的异常乖巧听话,他们每每从学校出来,总是哼着支离破碎的《小兵张嘎》,走进他们的百草园,凭借着半筐草或者半车土赢得了家长的喜爱和赞誉,而我却背诵着《三味书屋》又走进了我的桌前炕下,继续欣赏 孔乙己的长衫或者藤野先生的高尚,这当然要遭到家长的不满和反对,穷怕了的父母唯一的目标就是能有饭吃,能有衣穿,眼前的半筐草半车土就足够了,尽管这个半筐草半车土在那个年代里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财富,但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让孩子们去创造的财富了。面对我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父亲先是唠叨…继而白脸,接着就是打骂,无休止的棍棒就像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每每这时我总是强忍着泪水,用沉默这最古老的方式表示着我的对抗。而往往这时那些凯旋而归的同伴们却偏偏挥舞着父母奖励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又黑又硬的红薯面大饼子,就和着辣的让你流泪的大葱,嘴里时而蹦出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在我眼前摇头晃脑,好一幅胜利者的姿态,这就越发衬托出了我的悲哀和不幸。而与此同时,我的信念也就更加坚定,我暗暗发誓:草,是永远不会去割的,土,也永远不会去推的,我要学习,因为学习成才是我唯一的目标。既然选择了远方,就不要顾虑眼前,风雨兼程,持之以恒的走下去,才是唯一的选择。

在以后的几年里,同伴依然是半筐草半车土,我依然是专心致志的去读书,父母依然是不满和打骂。书,被扔出去,再拾回来,撕碎了,就一点点地再粘上,不让吃饭就偷着吃,虽然,苦恼抑郁曾无数次的吞噬着稚嫩的心灵,也曾无数次的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哭泣,但那颗读书的韧性从没有改变,固然,失去的很多,但唯一没有失去的是那份坚韧和执着。

除了父母,最“关心”我学习的还是那十几个同伴。他们既因为我的不幸而得意,又担心我真的读书成才。记得上初二那年,秋天到了,又是一个漫长的假期,按照惯例,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要跟着大人到生产队里去劳动,而我还是破例的没有去。一个收工后的傍晚,同伴对我说:“队长让你明天去劳动,不然,就扣掉你全家的粮食。”我害怕了,虽然固执,但也知道扣掉全家的粮食,将意味着多大的灾难,第二天,我就随他们而去了。那时的劳动,早出晚归,中午吃在田里,广阔的坡野里到处是战棚林立,红旗招展,人们呼着号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要说吃的,只是大锅里蒸的红薯,自制的萝卜咸菜和白水而已。为了改善生活,每周吃一次玉米面大窝窝,每到吃窝窝时,人们感受最深的就是无论炊事员煮多少窝窝,还是吃不够,只能多喝粥了,有的人喝到几十碗,可见,吃窝窝就像过节一样快乐。而我去的那天,恰好是吃窝窝的日子。开饭的时候到了,人们争着去抢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队长仿佛突然发现了我,只见他怒目圆睁,头发竖挺着,大声嚎道:“吃窝窝的时候,你来了!”听了队长的话,我猛然意识到:扣掉我全家的粮食,原来是一场骗局,是同伴扰乱我学习的恶作剧而已。随着队长的嚎声,人们刷的将蔑视的目光投向了我,好像我是专门来吃窝窝的,羞的我无地自容,顿觉有一种被戏弄和侮辱之感,冷静片刻后,毅然扔掉碗筷,愤然而去!从那再也没有去劳动,更没有吃到那让人发疯的窝窝头。

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第二年国家恢复了高考,我上高二那年,已经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年了,首届莘莘学子们披红戴花的场面,更增加了我实现理想的信念和决心。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组建了一个20人的尖子班,其中10个复习生,10个应届生,我作为应届生有幸编到了这个班。对20个学生,校长逐一谈话。轮到我了,校长语重心长的说:“学校计划今明两年至少要送走16人,今年重点是复习生,你是被安排在明年,学校一定会让你考上理想学校的,你要充满信心。”校长的谈话当然是给我打气的,而我听了不但没有一丝兴奋,反而好不服气。我想:决定升学的是分数,不是应届生和往届生,分数谁考多少,不是校长说了算,谁付出的汗水多,谁成功的几率就高,这可不是以校长的意志为转移的。夜里,苦读之余,辗转反思,强烈的逆反心理,驱使着我打开日记,倔强地写下了“今年一定要考中”的豪言。不料,这豪言被同学们发现了,有人居然大声宣读着我的狂言,爆发出阵阵挖苦和嘲笑,听着他们的洋腔怪调,我默默地把嘴唇咬碎,断言打开日记,续写了“看谁能笑到最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加倍的勤奋和更多的汗水,我知道,胜利永远属于强者。

中考结束已是炎热的夏天,永远忘不了那个热风撩人的傍晚,几十口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在街头巷尾摇着各式各样的扇子,谈论着该说或者不该说的闲话,突然一位老师送来了我以全校第一名,高出分数线50分的绝对优势考中的消息。顿时,全村沸腾了,好事的人顾不上纳凉,到处传送着这个全村最大的新闻。父母笑得合不上嘴,一个劲的向道贺的人们说着孩子的勤奋和光荣,喜悦中透着几多忏悔,几多无奈!

果真,同伴惨了,家长们在夸着我的同时数落着自己的孩子,有的还挨了打,那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荣誉的半筐草和半车土,此时此刻,苍白无力地躺在角落里,失去了先前所有的辉煌。

那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我拿着乘凉的苫子,爬上屋顶,极目远眺全村或明或暗的夜景,回想自己几年来走过的路,心中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眼眶湿润了,尽管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泪水还是不停的滚动出来,顺着两颊肆意流淌。我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更是幸福的泪水!天空中,那轮明月,时而爬上树梢,时而隐藏在繁枝密叶之间,像翩翩起舞的少女,为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助兴致贺,皎洁的月辉更增加了人们对夜色的留恋。随着这轮明月渐渐西沉,纳凉的人们也一一散去,空旷的大街开始寂静起来,寂静中仍不时传来同伴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尽管那哭声和昆虫时近时远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点凄楚和悲凉,可怎么也掩饰不住我兴奋的心情!

那一夜,我真的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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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华伟,山东肥城人,中学高级教师,曾任初级中学校长,山东省中小学生心理研究学会会员,自幼爱好文学,任校长期间多篇国旗下讲话或德育论文发表于各级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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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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