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悟·情怀|那些我住过的房子

蔻子

我是70后,地地道道的农村妞。

小时候,我家的院子从前到后从南到北有两亩多,前面是树园,笔直高耸的泡桐把枝桠伸向天空,繁花和荫凉诗意地洒满我的童年,后面是今生今世刻在我心上的家园。三间瓦房老得被时光一年年剥蚀,只有记忆在我脑海里鲜活。

我记得,盖瓦房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木头、每一车土石,都是奶奶带领爸、妈和我们姊妹仨一天一天、一点一点、一筐一筐、一架子车一架子车,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积攒起来的。

我记得,在一次又一次的盼望中,新房终于动工了!扒倒的土坯房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中快乐地飞舞,砌墙、掂泥、递砖的忙碌像这个世上最新鲜最热闹最美的乐章。奶奶的脸上乐开了花,爸、妈的脸上溢满了兴奋的笑,忙里忙外的乡亲们个个笑逐颜开,我们姊妹仨和村里的孩子们趁着这热闹或远或近地在新房旁尽情追逐、打闹。

记不清大人们这样忙碌了多少天,在劈劈啪啪、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新房落成了!蓝蓝的砖,蓝蓝的瓦,朱红的门和窗,一派崭新,抹掉了我残存的“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模糊的印象,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我和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一样,在岁月的打量下,在一家人的目光里,渐渐长大。

全乡唯一的重点初中,女生宿舍是一个年级两个班、三间瓦房、四十多个女生的大寝室。上铺是一块块木质床板挨挨挤挤嵌在角铁里,一个人只能占领一个被窝的领地,所幸没有太胖的女同学来降低“占地”平均数。下铺是自带的床。我曾无比羡慕有自己小床的女同学,无上下梯子之累,无挤“肉饼”之苦,斯是吾床,唯吾得意,快哉美哉!

我到现在还迷惑不解,为什么宿舍的地面凸凹如高山与洼地的相互交错?清晨的早自习起来和晚上的晚自习回去,那种坎坷不平没有一次不牵绊匆忙的我,没有一回让疲惫的我如意地走过,常常不是磕一下就是跌一跤。你说,大寝室的气味包罗万象,酸甜苦辣咸,香臭烂馊腐也就罢了,连地面也赶着凑热闹,山上滚石头一般给我添加记忆的材料啊。

每一步,其实都是向上的铺垫。哪怕曾经好像是很狼狈的样子。

城里的中专学校,宿舍楼窗明几净,有洗漱间有洗手间有宿管。一间房八个人,一人一床还有一个小壁柜。上下铺个个独立,界限分明。我欣喜不已,我满心满足,我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自己的小床!比一人一个铺盖卷儿的地盘宽松了很多,比在家姊妹三个和奶奶挤一张不算很大的床舒服太多。

我再也不愿上上下下的辛苦,抢占了一个靠窗的下铺,虽然有人说下铺是大家的铺,床单最容易脏。大家就大家,不就是七八个人嘛,“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理所当然“琴瑟友之”!

原来,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是超大寝室,不是所有的寝室都是你挤我我挤你的喧闹,不是所有的课程都是数年如一日的循环往复,不是所有的自己都在下一站遇见下一道人生的风景。

每一步,都是你放在人生天平上的砝码,计算着人生的分量。

1994年毕业,入职成家接二连三。分房?积分不够不用去想。买房?这个凭腰包说话的事儿,自己挣钱不多刚不向父母伸手要钱的农村娃感觉那是天方夜谭,大家小家都捉襟见肘、谁都张不开这个口,犹如月亮之上的事看不见更不敢想。租房?对,像前辈们一样是最佳的选择。一个月两百多块钱的工资,租套房显得过于奢侈,城中村成为不约而同的选择,月租20 30元,水电费自理,是能够承受的生活重量。

那时候,城中村的房子一家挨一家,独门独院,棋盘样纵横交错。一条条悠长悠长的小巷里,一个院子两层楼房居多,几级台阶的门楼,朱红的两扇大铁门,宛如梦想一般的存在。一条条蜿蜒的小路旁,外墙抹着水泥或贴着瓷砖的小楼稳稳地矗立,散发着不可动摇、遥不可及的家的温暖。

城中村,犹如粗犷的家长,承包了安放了附近四五个工厂里明明有家却又无家可归的年轻人对家的期盼。

我俩自然也不例外。期间,要好的同事七手八脚帮忙,推着临时借的来三轮车,拉着全部家当,一桌、一柜、一床、两张椅子,再加上一个煤炉、一块案板、两个锅、几只碗,叮叮当当搬了几次“家”。相看两不厌是诗人看山峰,房东和房客两两相看,难免旁逸斜出许多故事来吧。

搬了三次之后,终于安定下来。租住的是二楼的一间屋子。从屋门到后山墙是10几步,从东墙到西山墙是7、8步,我却忽然感到比之前富裕了很多。现在还记得,小屋里,一条翠绿色窗帘,一挂浅粉色帐幔。欲滴的翠绿是他的喜欢,淡淡的粉红我最爱。风吹过,窗帘飘动,帐幔和舞,墙上挂的红色吉他被四季的风弹奏出悦耳的和弦。

屋子在最西边,冬天呼啸的西北风能把房子刮透,屋里屋外温差不大,整个人像深冬枯树上忘记落下的一片树叶,忍不住瑟瑟发抖;夏天房顶和西山墙被阳光晒得烫手,屋子里像蒸笼一样,热得无处躲藏。夜幕之下,露台上三家有老有少的租客摇着蒲扇、闲话天气是一段记忆里抹不去的佳话。

只有一面墙,准确地说是屋子的南墙,在无声地提醒着岁月的流转。煤炉紧贴那面墙的西边站立,窗下静默着一张摆放锅碗瓢勺的小桌子,七八层蜂窝煤紧挨着墙角并排码放。一顿顿柴米油盐的烟火渐渐熏黄熏黑了那面墙,渲染了时光的荏苒。

那些年,岁月简单。卖豆腐的吆喝声打破清晨的窗,萝卜、白菜装点小屋的清香,面条稀饭因为一颗鸡蛋变得更加有模有样,书本收音机轻唱着光阴的歌谣,洗衣晾衣的心情只有自己知晓好看不好看。

简单的岁月,装载着两个人看似不简单的一个梦想。咬牙,咬牙向前奔跑。等待,等待那美好的将来。

每一步,都是托举自己的力量,奋力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1999年,“未来”终于来了。一位热心同事费心费力牵线搭桥,帮我俩介绍了一套安居工程的房子。当时我只问了一句:这套房子多少钱?卖房人轻描淡写:八万多。那一刻我的下巴颏简直要惊掉了:八万多?!我第一次听说这么多钱,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可是,它就是我安家安居的房!当时我俩只有一个心思;豁出去了,买!

那时赤手空拳的我俩,像燕子衔泥筑巢,如 “涸辙之鲋急谋斗升之水”,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我俩点点滴滴地去借,账本上记录得密密麻麻。每一点都是救急钱,每一滴都是希望的甘霖。虽然明知借钱买房子是加倍吃苦的开始,但为了拥有自己的房子吃苦受累又何妨?

农村娃自己买的房子,城里的房子,美不胜收啊。雪白雪白的墙壁,宽大透亮的窗户,平整洁净的地面,充足灿烂的阳光……比起小时候的瓦房,比起上学的宿舍,比起租来的小房,简直是天壤之别,像是在梦里一样!我仔仔细细地在家里的角角落落溜达了好几遍,不敢相信我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房子了,不敢相信我数年的租房生涯结束了,不敢相信从此我有了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厨房,自己的卫生间,自己的空调和暖气……我的梦想,真的成真的了!

每一步,都是鼓足干劲哪怕含泪也不放弃追逐梦想的宣示。自己的人生自己一字字写就,哪有什么轻轻松松的一挥而就?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一晃,又十年。我从西城到东城,从平板房换成了电梯房,从一大家子的局促变成了一家老小的各自静好,从少年步入中年……我住的房子,越来越成为我喜欢的样子,我的日子和大家一起变得越来越好。如静水深流,表白着我的心迹,奔腾着时代的声音。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再十年,眨眼间。此时此刻,10年前的那株橡皮树愈加苍翠挺拔,那些我住过的房子,穿越时光的隧道,来到我眼前。只是,我已恍然。

窗外阳光正好,很多很多的美好,等着我去梦想,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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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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