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布鲁克太阳祭坛

巴音布鲁克草原我是去过多次的,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是绿草茵茵的草地,如梦如幻的九曲十八弯,如诗如画的皑皑雪山,颇感震撼的太阳祭坛。

每次去,我都喜欢独行。一个人,远离人群,远离喧嚣,静静地看黑头羊羊群在草原上像舒卷的云一样飘过,远远地看蒙古包升起的袅袅炊烟,看湖边草地上静立或起舞的鹤影。听到一声声清亮而空灵的鹤鸣,我会联想起《诗经•小雅》里的诗句:“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我最后一次去巴音布鲁克,还是去年的九月——已是旅游旺季的尾声,是去寻访距今有三千多年历史的青铜时代的太阳祭坛。

巴音布鲁克太阳祭坛揭开隐秘的面纱,被世人渐渐所知,还是从“2017丝绸之路•天山道”综合科考队在那热德遗址群科考开始的。那是中科院巫新华教授带队,运用多学科、多技术手段、多地专家参与的一次联合科考。

巴音布鲁克草原曾是丝绸之路天山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遥远的过去,在岁月的深处,曾是商队、使者、僧人前往南、北疆的一条主要孔道。他们跋涉千里,风餐露宿,衣褶里落满了风尘。当他们走出层峦叠嶂、松涛阵阵的万千大山,铺陈在他们视野里的,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一幅草原画卷。那一刻,他们的瞳眸里闪烁着兴奋与惊喜,栉风沐雨的脸上一改往日的疲惫与忧戚,欣喜若狂地欢呼起来。他们在这里,马放南山,养精蓄锐,补充给养,让绷紧的神经彻底松驰下来,让整个身心都得到熨贴的滋养和抚慰,而后起程,留下依依不舍的一瞥,逆着连绵不绝的苍茫山影,再次踏上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雨一更的漫漫旅途。

巴音布鲁克草原,不像天山南麓焉耆盆地绿洲的气候,秋天来得格外早。九月,山外的村庄田野依然是一片苍翠,如瀑的阳光仍然携带着炎炎夏日的余威,这里却已是山黄草枯,早晚有了浓浓的寒意。畜群,开始了转场;潮水般涌来的游客,都已归去。偌大的游客服务中心,人影寥寥,整个小镇似乎倏然间就冷清了下来。

背着行囊,走在空旷的草原上的我,仿佛是天地间一个孤独的逆行者。

天空阴沉沉的,刮着冷冷的风。远远的,就看到座落在那热德沟口内的太阳祭坛。在坦荡如砥的草地上,祭坛像一处隆出地面的圆形丘状土堆,上面生长着一些稀疏低矮的野草,在时疾时徐的风中时而俯仰,时而轻轻摇曳。三千年风侵雨蚀,三千年春来秋去,三千年草木荣枯,已使沧桑的祭坛成了这片草原浑然天成的一部分,若不仔细分辨,先入为主,谁也不会将它与一个古老族群的神圣祭坛联系起来。

山高风起。离太阳祭坛不远的山脊上,有敖包的五色经幡在风中猎猎飞扬。

我钻过牧人围起的牧场铁丝网,穿过同心园的三道石围,就攀上了太阳祭坛的顶端。顶端的中央,有一个塌陷下去的凹陷,可以清晰地看到祭坛的构筑成分——黄土和卵石。这些就地取材的原生态建材,都是车载马驮,从远处的河床或近处的草地拉运而来。

太阳祭坛由丘状土堆、石围土墩、土石堆及石围构成。石围最外层的直径达114米,里面两个石围直径分别达74.5米和50米。祭坛的形制,与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发现的5000多年前的大型祭坛以及北京天坛有些相似,但规模相对而言不可同日而语,比牛河梁太阳祭坛要大的多。每年的夏至这一天,太阳会毫厘不爽地出现在祭坛十字神道的东端。

之所以称为太阳祭坛,源于祭坛的轮廓与形状。若用无人机在空中拍摄,这祭坛分明就是一轮浑圆的形象而生动的辐射状太阳。

据考古学家初步考证,祭坛为3000年前生活在伊犁河谷及天山深处的塞人所筑。塞人笃信“万物有灵”的古老原始宗教,每年都在神圣的太阳祭坛举行庄重肃穆的祭祀仪式。他们敬畏风雨雷电,敬畏日月星辰,敬畏不能解读诠释的自然现象;他们匍匐在地,敬天地,敬日月,敬祖先;他们祈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畜群无恙,家人平安……

有关塞人的史料很少,翻遍卷轶浩繁的史书,也仅有《汉书•西域传》与《汉书•张骞传》中有一些零零星星的记载。后者仅有这样的寥寥数语:“月氏已为匈奴所破,西击塞王。塞王南走远徙,月氏居其地。”

塞人是一个“随畜逐水草”的游牧民族,兼顾冶炼和加工铁器,尤其是对黄金最为钟爱。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修筑穿越天山的南疆铁路时,在阿拉沟曾出土过塞人贵族大墓的随葬品,仅黄金饰品就达一吨之多。至于塞人最后去了哪里,融合进了哪一个族群,至今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尚无定论。据考证,如今生活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一族,是塞人仍保留古老的印欧语系东伊朗语支的唯一后裔。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化传承,族群的集体记忆。我想,塔什库尔干的塔吉克人逆着祖先塞人曾经迁徙的路线,追踪溯源,像寻根问祖的我们把探寻的目光投向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一样,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千里迢迢来到伊犁河谷,来到天山深处的巴音布鲁克草原,来到那热德太阳祭坛。这里,有他们的先祖一次次向苍天大地虔诚跪拜的圣地。他们也会去呼图壁的康家石门子岩画,那里有塞人三千年前留在大地上的历史人文印迹——多达一百多幅男欢女爱的交媾岩画,中国唯一的一处充满了生命张力的生殖崇拜的大型石刻岩画。

我想,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若有像蒙古人代代口口相传的《江格尔》英雄史诗,他们一定会沿着古老的天山道,翻越一个又一个险峻的达坂,追寻着祖先的履痕与微芒,找到先祖的龙兴之地。

岁月亦云久,古迹埋尘烟。我不知道这些浪漫而诗意的遐想,能否经得起时间的一次次检验?

萧瑟的秋风中,草地上的我,望着眼前神秘的太阳祭坛,一个人坐了很久,让无羁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图文:和静 赵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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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0

标签:塔吉克   祭坛   帕米尔高原   伊犁   月氏   天山   太阳   岩画   族群   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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