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东极之旅:火山塑造堪察加

儿时读到的第一本金庸作品是《倚天屠龙记》,那是1990年,在杂志上读到节选,从王盘山屠龙刀会开始,一直说到张翠山夫妇乘着浮冰漂流到极北之地的冰火岛,那里火山喷发,熔岩成陆,地气奇暖,植被茂盛,白熊、野鹿极多,两人得以幸存,繁衍生息。

那时年少无知的我就老琢磨:这座恍若海外仙山的冰火岛究竟在哪儿呢?咨询地理课老师,他认为很可能是苏联的堪察加半岛,当时正处于美苏对峙的冷战前线,属于高度戒备的军事禁地,禁止包括苏联本国老百姓在内的任何外来人士入内。

第二年年底,苏联解体。也就是在那一年,戈尔巴乔夫解除了对外国人进入堪察加半岛的禁令。

但等到我有机会探访堪察加,已是将近三十年后的事了。

俄罗斯东极之旅:火山塑造堪察加

科里亚克火山远眺 (王在田/图)

火山带的交会点

堪察加半岛位于欧亚大陆东北端,由东北向西南方向伸入北太平洋,南北长约1250公里,仅通过一条约100公里宽的地峡与大陆相连。半岛西侧是鄂霍茨克海,东北侧为白令海,东南侧则是浩瀚而深邃的太平洋。

为什么要强调东北侧与东南侧的差异呢?这是因为从堪察加半岛东海岸中部向东延伸,形成了一串由三百多个火山岛组成的弧形岛链,那就是通往美国阿拉斯加州的阿留申群岛。西侧的堪察加半岛、南侧的阿留申群岛、东侧的阿拉斯加和北侧的白令海峡,以及被环抱其中的白令海大陆架,在冰川时期是出露海面的一块巨大盆地,人类便是由此陆路在距今约两万年前从亚欧大陆进入北美洲,形成今天美洲原住民的祖先克洛维斯人。

而由堪察加半岛南端继续向西南延伸,则形成了由五十六个岛屿以及众多岛礁组成的另一条火山岛链:千岛群岛,它们一路通向北海道,再通过津轻海峡通往日本本州岛,通过对马海峡通往朝鲜半岛。在冰川时期,这条纵贯东北亚外海的岛链同样出露海面,大和民族的先祖绳文人、弥生人,北海道的原住民阿伊努人以及堪察加半岛的原住民科里亚克人、楚科奇人等先民就是通过这条大陆桥从欧亚大陆陆续迁徙到今天的家园。

俄罗斯东极之旅:火山塑造堪察加

堪察加半岛上的原住民 (视觉中国/图)

以上提到的这些火山岛链都是环太平洋火山带(Ring of Fire,又称“火环带”)的重要组成部分:阿留申群岛是衔接太平洋东西海岸两大火山带的北环,而千岛群岛则是太平洋西岸火山带的北侧起点,它们都是太平洋板块与相邻板块猛烈撞击后的产物,也是地球上地震海啸最为频繁的地带。而这两条火山岛链的交会处,就是素以“活火山博物馆”闻名于世,于199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自然遗产的堪察加火山群。

从空中俯瞰火山

之所以隔了近三十年才探访心中的洪荒圣地堪察加,一是因其遥远,二是苦其昂贵。据说俄国教师往往把坐在教室末排的学生戏称为“那位坐在堪察加的同学”,可见其偏远。我从上海出发,先从北京出境,飞到海参崴,再转库页岛,最后才抵达堪察加边疆区首府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这一路可真够远的!

抵达堪察加的第二天,我便迫不及待地联系当地旅行社,花四万四千卢布参加直升机一日游看火山。经过新冠疫情和俄乌战事爆发以来卢布的反复贬值,这笔钱如今仅合人民币三千元左右,但在2019年却折合近五千元,相比于当时我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旅行期间约八九千卢布的日均花销,这是一笔相当大的开支。

上午十点,我与18名乘客一起登上一架喷绘着虎头海雕的米-8直升机,戴上3M降噪耳机,分坐在机舱两侧。直升机缓缓起飞,上升至约2000米高度,随后向东北方向飞去。

堪察加半岛呈东北-西南走向,岛上有两条大致平行的山脉:东部山脉向北延伸过程中陷入大海,致使半岛北部骤然变窄形成地峡;中部山脉则纵贯整座半岛,与东部山脉在首府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以西会合后继续向南延伸,最后形成千岛群岛。这两座山脉均由连绵火山构成,我乘坐直升机前往观摩的就是东部山脉南段。

俄罗斯东极之旅:火山塑造堪察加

堪察加半岛地形图 (王在田供图/图)

苏制直升机皮实耐用,但用户体验实在是相当糟糕:米-8在疾速前进时机身抖动非常严重,整个飞行过程中我的牙齿都在打架;由于噪声过大,机舱内极为嘈杂,乘客必须佩戴耳机以保护听觉,导游也因此而无法讲解,需要通过纸板来向乘客说明沿途景物名称。

我们首先通过一片广袤的莽原,蓝色的茹帕诺瓦河深深切入大地。它并未发育为海滨平原常见的辫状河床,想是因为这里乃是火山灰堆积而成的山前丘陵,坡度较大,故而河水流速甚快,无法四散形成冲积扇。继续向火山群靠近,眼前逐渐出现大片针叶林,在深秋的阳光照耀下焕发出雍容的光彩。在靠近林线的原野上,我看到一大两小三头棕熊在草丛间疾速奔跑——可能是熊妈妈带着两头幼崽受到了空中呼啸而过的“恶魔”惊吓之故吧。

飞越负势竞上的针叶林带,继而进入群峰兀立的火山区,天地间蓦然只剩下了三种色彩:天之蓝、山之青和雪之白。整个堪察加半岛共有三百多座火山,其中29座为活火山,飞行员首先带我们抵近观赏的是烟雾蒸腾正在喷发的卡雷姆斯基(Karymsky)火山。它海拔1482米,年龄仅200岁左右,是一座极为年轻的火山,也是堪察加地区最为活跃的火山,最近一次喷发自1996年延续至今。正因为它的年轻,其山体呈完美的圆锥形,是堪察加火山群的名片之一。从空中俯瞰,它外表光滑如砥,难以攀缘,火山壁薄得就像一层刀片,仿佛随时随地“吹弹得破”——锥形火山之所以罕见,就是因为随着时间流逝,火山口内熔岩喷发殆尽,其顶锥失去支撑而破裂,便转化为开口较大的火山臼,或者俗称破火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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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雷姆斯基火山 (王在田/图)

直升机绕着卡雷姆斯基火山转了一圈,绕到火山南侧时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形如拳头的湖泊,导游的纸板上写着它的名字叫做卡雷姆斯科耶湖(Karymskoye Lake)——“卡雷姆斯科耶”与“卡雷姆斯基”分别是卡雷姆人(Karym,俄罗斯男子与通古斯或布里亚特女子的混血族群)的阴性和阳性变格。从地形上来看,这可能是一座由火山熔岩形成的堰塞湖,用奔涌而下的岩浆将雪山融水温柔地拥抱在火山脚下。

从卡雷姆斯基火山出发,向东北继续飞行15公里左右,就可以看到堪察加火山群的另一张名片:海拔1520米的小谢米亚奇克火山(Maly Semyachik)。这是一座高大的火山臼,也就是火山锥初步塌陷后的产物。由于火山臼顶部较火山锥显著扩大,因此得以积水形成火山湖——中国人常称为“天池”。这座小谢米亚奇克火山的名气便来自其独特的火山湖:湖面呈椭圆形,湖水在阳光下能够呈现出迷人的绿松石色彩,只可惜当天是多云天气,光线不佳,故而湖水显现的是浅浅的蓝色,在湖湾一角还有一小片明黄色,那可能是崖壁上析出的硫磺。引人注目的是,这座火山湖宁静异常,仿佛一座完全静止的泳池,考虑到它的巨大面积,而且当时风速不小,说明其湖水相当黏稠——我用望远镜细看,确实可以看到湖面存在细微的涟漪,但整个火山湖毫无波光潋滟,仿佛静静地凝固在天地之间,如同化工厂中的冷却池,又如同一桶乳胶漆……

说对了!这座火山湖确实就类似乳胶漆:根据俄罗斯科学院火山与地震研究所2021年10月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小谢米亚奇克火山自1952年短暂喷发后持续涌出火山热液,将火山湖变成了一座高温硫酸池,嘟嘟冒泡,活跃了近20年才慢慢消停下来。进入新世纪以来,这座火山又开始暗潮涌动,湖水再次矿化并逐渐升温。堪察加半岛冬季气温可低至零下50度,但这座火山湖却从不结冰,水温常年保持在30 40摄氏度;湖水的pH值低于0.5,呈强酸性。曾有一队地质学家从火山口下至湖边,乘坐能够抗酸性腐蚀的橡皮艇划入湖中取样勘测——可惜他们忘记了手中的船桨是轻便的铝合金制品,划桨时短暂入水,还来不及发生氧化反应,等到他们取完样准备回去,才发现船桨已经被湖水酸液腐蚀溶化,以至于橡皮艇被困在湖心无法动弹……

正是由于这座火山湖强烈的“酸性体质”,湖中充斥胶体,而且湖水深达140米以上,这些因素导致光线在这桶“乳胶漆”中散射时产生丁达尔效应,便形成了小谢米亚奇克火山湖独树一帜的奇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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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米亚奇克火山 (王在田/图)

火山臼与间歇泉

十一时许,直升机降落在乌宗火山(Uzon Caldera)。经历了机上一个小时的强烈抖动,大家终于踩在了实地上,心情为之一振。

不过,说“实地”其实并不确切,因为接下来的徒步全程都在木制栈道上行进,并没有脚踏实地。

乌宗火山代表了火山演化历程的第三阶段:卡雷姆斯基火山是年轻的锥形火山;小谢米亚奇克火山是顶锥塌陷后的火山臼,而乌宗则是火山完全塌陷后的烈士暮年——它最初形成于距今12万年以上的更新世中期,经历了漫长的地质变迁、复杂的喷发过程和反复的塌陷沉积之后,如今已经成为一块方圆9 12公里的巨大盘状谷地。奇特的是,如此高龄的火山,至今依然保持活跃。由空中俯瞰,这块谷地是一片巨大的湿地,由纵横交错的池塘、沼泽及其外围的草原构成。水面上烟霏氤氲,蒸腾而起,那是湖水受到地热升温后蒸发而成的雾气。远远望去,此地恍如一座热气腾腾的山间野泉,只是体量比温泉大得多,水温比温泉高得多,水质也比温泉复杂得多——这里的水体中含有65种热液矿物,其中还包括天下独此一家的乌云石(九硫化八砷,各类硫化砷均有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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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宗火山 (王在田/图)

离开直升机停机坪,我们沿着栈道在湖边转了一圈,一名卫士背着步枪沿途保卫——整个堪察加半岛共有近一万七千头棕熊,此时已近10月,它们即将进入冬眠期,此刻正在抓紧进食补充给养,因此需要特别小心。果不其然,没走多远我们就发现沼泽泥地上两行清晰的足印,那是今天上午刚刚留下的,一大一小,想来是母熊带着幼崽来此觅食,栈道上也时常见到新鲜的棕熊粪便。

泥地里除了熊掌印,还有众多泥潭在咕嘟咕嘟冒泡,那也属于火山:泥火山,也就是地下热液或者蒸汽透过泥潭喷发,形成泥浆,乃是火山喷发原理的具体而微。泥火山一般仅限于泥潭翻滚——俄国人把它称为“地狱的煎锅”,但偶然也能见到其堆积而成的锥形小丘,那就确实像一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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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火山 (王在田/图)

从乌宗出发,我们再次乘坐直升机飞往间歇泉谷(Valley of the Geysers)。这里是世界第二大间歇泉集中地,在约6公里长的河谷中聚集了90眼间歇泉。2007年6月3日,这里发生了大规模山体滑坡,从而阻断山间溪流,形成了一座堰塞湖。万幸的是,无论是滑坡所带来的砂石还是堰塞湖抬高的水位,并没有淹没所有的间歇泉,其中最大的间歇泉也得以保存。从谷口眺望,几十股烟柱从山间喷出,如同魔鬼的烟袋般给这座原本秀丽的山谷平添了浓重的诡异之气。这些烟柱多为硫磺气体,使山间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栈道边时常可见泥火山,其内部温度高达85度,还有各色池塘泛着异彩冒着热气,向深秋的山谷释放着地下蓄积的能量。

此行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自然是在间歇泉前的等待。导游告诉我们,这一处间歇泉的地下蒸汽温度高达300度,约半小时一个周期。游客们在喷泉旁一边看着表一边焦急等待,突然洞中传来阵阵嘶嘶声,旋即见水柱射出,高度约有五米,喷出后即化为水汽,一时间白雾滚滚,仿佛工厂烟囱排放蒸汽,整个喷发时间约为四分钟。

我注意到时值枯水期,堰塞湖水位很低,河床裸露。如果到了丰水期,湖水水位高于泉眼的话,将对间歇泉的周期和喷射期产生影响:那时湖水倒灌入泉,泉底洞穴内的蒸汽需要蓄积更大的气压方可喷出,而它喷射的水柱也将更高。以此咨询导游,确实如此,导游告诉我如果早一个月来的话,可望看到十米高的水柱,想来真是十分壮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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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歇泉谷 (王在田/图)

崖壁环抱的海湾

从间歇泉谷归来,我休整了一天,参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著名的火山博物馆,然后订了次日的游船,浮槎观海,游览阿瓦恰湾(Avacha Bay)。

第四天一大早,我从市区交通枢纽共青团广场出发,乘坐公共汽车一路下坡,来到阿瓦恰湾北岸码头。平时我们见到的海湾一般都是弧形的开放式海湾,但阿瓦恰湾与众不同,它是一个大致呈圆形的封闭型港湾,仅在东南侧有一个约2海里宽的开口,通向北太平洋,大洋外侧则是一个弧形大湾,叫做阿瓦恰海湾(Avacha Gulf)。这天我要游览的乃是内侧的港湾,因此乘坐一条家用游艇便足以应付相对平缓的风浪。

游船已在码头等候,船舱里摆放着早餐:面包卷夹树莓酱、面包片配烟熏三文鱼涂鱼籽、豪达奶酪、香肠、黄瓜片,配黑白两色面包。吃完早餐,游船已经驶出码头,乘风破浪向着阿瓦恰湾海口行进。

除了封闭以外,阿瓦恰湾还有一个奇怪的特点,就是沿岸以崖壁为主。封闭型海湾利于船只躲避风浪,本是天然港湾,但如果海岸形态是崖壁的话,就不利于船只停泊了——阿瓦恰湾就是这么个外观得天独厚但内里不给人好脸色看的地方,好在沧海桑田,北面的阿瓦恰河注入海湾时用其搬运的泥沙沉积出了一片平地,最后在东北部的丘陵地带形成了今天的堪察加首府: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Petropavlovsk-Kamchatskiy,之所以要后缀一个“堪察加”是因为苏联的哈萨克斯坦地区还有另一座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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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恰湾位置图 (王在田供图/图)

说到这座名字冗长的首府,它得名于著名的航海家、探险家白令船长,涉及这座半岛与这座城市的由来。话说堪察加半岛最早由哥萨克伊凡·堪察基发现——当然,半岛上一直都有原住民,这里所说的“发现”是从欧洲殖民者的视角来说——他从阿穆尔河口(亦即我国黑龙江下游)向北沿鄂霍茨克海岸线行进,经科雷马地区到达堪察加半岛西岸,该半岛后来即以他命名——那是1659年左右,我国正处于明清易代之际,中原生灵涂炭,对于东北边陲鞭长莫及;1697年,另一位俄罗斯探险者阿特拉索夫(他就是一名前文提到过的卡雷姆人,具有一半哥萨克血统和一半萨哈人血统)率领120人探险队从亚欧大陆东端的阿纳德尔港出发,沿海岸线到达堪察加半岛东岸——那时距离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划定两国国界尚不满十年。

到了1740年,出生于丹麦的俄罗斯船长维图斯·白令(Vitus Bering)在风平浪静的阿瓦恰湾建立了一座补给站,为他向北美洲远征做准备,那一年他59岁。筹备了一年以后,他指挥着他的船队——两条船的船队,一条叫圣彼得号(Svyatoy Pyotr),另一条叫圣保罗号(Svyatoy Pavel)——沿着阿留申群岛向阿拉斯加进发,但再也没有回来。为了纪念他,后人将他发现的欧亚大陆与北美洲之间的海峡命名为白令海峡,将白令海峡与阿留申群岛间的海域命名为白令海,又将他指挥的两条船名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此时游船已经行驶到出海口附近,船长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在舰桥驾驶,我坐在舰艏的平台上,舒服地吹着海风,看着两边不时掠过的海鸟。阿瓦恰湾不仅是人类的避风港,也是野生动物躲避风浪的福地,水下有大群海豹、海豚和鲸鱼,海面上则有各类海鸟寻觅食物,其中最多的是红嘴鸥,它们正在做迁徙前的集中补给,即将成群结队飞往南方,昆明滇池也将出现它们的身影;而我最爱看的是角海鹦,它们虽然傲气十足地凌空飞翔,比普通海鸟高冷得多,但鲜红色的喙却让人一望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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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岩 (王在田/图)

前头到了三兄弟岩,这标志着游船已经抵达阿瓦恰湾出海口。它们是一字排开的三块巨岩,突兀地竖立在海湾狭窄的出入口中间。游船在岩石前停了下来,按照当地风俗,船只经过三兄弟岩,船上乘客都要向它投掷硬币以祈福。此时船长抱歉地告诉我,他收到通知,出海口被俄军临时关闭,因此他将无法送我去外海探访满坑满谷的海豹岛。作为补偿,中午他准备穿上潜水服下海给我捞点海胆,就着今天刚捕获的帝王蟹腿,再炖一锅三文鱼汤,在栖息着海雕的崖壁下陪我吃一顿“平常寡淡”的海上便餐。

我并非老饕,午餐简单吃一点就好,心里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惆怅:行前我就做过心理建设,知道阿瓦恰湾是俄军太平洋舰队的重要基地,隔三岔五就会封锁海口,因此早就做好了无法完成全部行程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对于不能通过三兄弟岩进入北太平洋难免心存遗憾。很多年来,我一直期待从北太平洋远眺阿瓦恰湾,那是1854年英法联合舰队的视角——当时正值克里米亚战争,英法两国与奥斯曼土耳其联手,围困并夺取沙俄控制的克里木半岛。作为此战的域外后手,英法联军向远东出兵,由南向北纵贯太平洋西岸抵达堪察加半岛,试图夺取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从而切断沙俄对其远东领土的控制。结果阿瓦恰湾的封闭地势拯救了俄军:由于海口狭窄,英法联军不敢进入海湾,而阿瓦恰湾又被群山环抱,从外海无法准确炮击海湾内的城市。最终英法海军在海上晾了11天,并未取得战果就打道回府——相形之下,四年后的英法联军大摇大摆进入渤海湾,攻击大沽口炮台,相当轻松地攻占南北炮台,自此长驱直入,胁迫清廷签署《天津条约》。

经此一战,俄国认识到了阿瓦恰湾的重要战略价值,开始建设其太平洋海军基地,这个工程直到苏联时代才宣告完成。

坐着游船横渡阿瓦恰湾,与看火山又有什么关系呢?高耸的崖壁和近乎封闭的海湾,难道不能让您联想到某些火山口的特征吗?其实整个阿瓦恰湾就是火山口崩塌后形成的产物,后来海面上涨,海浪侵蚀,将火山臼南部冲开了一个缺口,海水由此灌入,这里便由一座晚期的火山臼变成了一座海湾。

至于出海口那三座巨岩,它们正是坍塌的缺口中巍然屹立的三座孤峰。

俄罗斯东极之旅:火山塑造堪察加

科里亚克火山脚下的野餐 (王在田/图)

离开堪察加半岛的前一天,我在夕阳下攀登骆驼山——那是两座巍峨的锥形火山之间的山峰,因其形似骆驼而得名。穿过两岸堆着无数敖包的季节性河床,走过铺着砾石的冰舌,再深一脚更深一脚地在火山灰中艰难跋涉,终于登临海拔1230米的骆驼头顶。此时斜阳西垂,我的东侧是海拔2751米的阿瓦恰火山,因阿瓦恰湾而得名;西侧是海拔3456米的科里亚克火山,因原住民科里亚克人而得名;向南远眺是宁静的阿瓦恰湾,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澜;向北遥望是连绵的东部山脉,一座座火山连成一线,共同支撑起堪察加这座火山博物馆的千姿百态。

王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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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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