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梨花园

天暗下来了，同事们都走了，我住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斜靠在椅子上，伸展脖子，仰面朝天，双目微闭让自已什么也不想。

我享受这一刻的美好，胜过吃美食，看美景，胜过睡午觉。只有在这时才可以什么都不想。

卷帘没有放下，门前的路灯亮了，照进屋内，泻在脸上，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放下薄薄的卷帘，坐回原处，却不能什么都不想。我索性披上衣服走向村子背后的小路。那是一大片老梨园，花正开着，或许那里有一番景致吧。

田间小道本是果农下田干活的路，平常少有人走，这几天却暴了棚，观赏梨花的游客络驿不绝，摩肩接踵。百年老梨树高大雄伟，不像现在果园那样低矮，满树洁白的梨花像是森林冻出的树挂。若是今晚有月光，站在树下，仿佛置身于小亚细亚大拉城的冰雪世界，夜色里说不定还有圣诞老人挂在树上的长筒袜。

夜幕笼罩下一切都腿去了白天的颜色，变成了黑白的图画。高大的梨树，低矮的房屋，远处的大山，只是画中深浅不一的暗色，花仍在，分布在这画中的浅色部分。大山与天空的交界处，微微亮点，勾勒出他们各自的轮廓，岩顶上高大的梨树映着天空，线条还能辨出，自然舒展，苍劲有力，高大挺拔。

视线是模糊的，路在脚下，身体向前挪动，看不了大片的梨花，在树下听听也好，静思一下也可以呀。

想到白天听到的故事。一个女孩，先天失明，问他爸爸春天是什么颜色，爸爸想了半天，好难回答的问题，用什么词可以和一个从来没见过光的孩子说清颜色？最后爸爸还是试着说，春天是暖暖的，活泼的，欢乐的，跳动的，捉迷藏的颜色。女孩似乎听懂了，高兴了，乐观起来。从此她向往春天，企盼春天的到来，真是一幅经典到极致的图画。

接着，我又想到了独处，这是我最近才体会到的一种美。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或是一个房间，或是一颗树下，或是白天的大山，又或是夜晚的月光下。你的存在没有人知道。

你可以一杯闲茶，半天书，也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没人管你，没有人知道。

你可以独自一人回忆暗恋的唯美，初恋的温度。也可以回忆高考的胜利，升职的喜悦，没有人笑你，没有人知道。

一个人慢步于大山，天空是你的，云彩是你的，大山是你的，还有这大片的梨树，美丽的花海也是你的。没有人和你争，没有人知道。

你可以开怀大笑，笑天下可笑之事，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到眼泪直流，笑得没有人形，没有人知道。

你可以放任悲伤，大声哭泣，任泪花流满脸颊，象神精病一样，没有人知道。

气愤时，你可以用拳头捶打胸部，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然后大声嚎叫，只到你用尽气力，把心中所有的浊气全部吐出来，山谷震动了，苍天听到了，没有人知道。

当然还可以飘回过去，想工作的得与失，想人生的苦与乐，想父母的恩与爱，想兄弟的手足情。再飘回来想想当下的人和事。想下一步脚落在何处，路去向何方，当然也没有人知道。

还有，还有，还有，就是可以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已，让思维暂停，与世界区隔。找一块野山石，斜靠在后塄的土坡上，微闭双目，只让太阳保留一点微光，照进你的眼眸，静听放得很慢的呼吸声。

这时你没有睡着，即便一不小心睡着了，梦到自己新婚之夜，金榜提名，也许是黄梁美梦。你可以开怀大笑，进而狂笑不止，你会被自已的笑声惊醒，同样没有人知道。

独处可以了解自己，可以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可以找回初衷，可以知道感恩。感恩天，感恩地，感恩空气，感恩周围的一切，包括今晚这漆黑的夜。

有人说，独处是老年人的专属，我却认为很好，独处是一种美，一种极致的美。我体会到了这种美，即便老了，又何妨。

心中若是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返回的路上天色更暗了，月亮和星星连影子也没有，我也被浸成了黑色。山顶上寺院的灯光，对面矿区的亮光，山下公路上被拉成线条的灯光，在这雾霭中也是或明或暗。我踱着，向村庄走去。

稀疏的狗叫声，越来越清楚了，老百姓大都已经入睡了。

2022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