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源头——磨渠沿

/贾国龙

昨天,是心情忧郁的一天。


清晨去了一趟河东,老家的白牡丹、紫牡丹开得很艳很繁,老梨树的树轮又大了一圈;苞谷杏结得很稠密,指头肚大的杏子像绿珍珠一样沉甸甸挂满枝头,摘了两颗,味道不错。过段时间反而会有些酸了,高高兴兴的拍了几张照片。后院里雇的工人还在修果园小径。转了转,似乎插不上什么手,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往回走了。


走到村口那块“马家西村”的大石前,突然觉得有些突兀地变化,细细一打量,磨渠没了,被填成了路,新填的夯土还湿润着。


早晨,美好的心情瞬间凌乱。虽然知道传统农耕文化地没落和城市化进程地不断压缩,这些早已失去原本灌溉意义的渠道迟早会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却万万没有料到会如此之快。


一股莫名的忧伤把思绪拉回到我的童年。


磨渠沿,进村的第一道水渠,就是村头坡口,那道横贯南北,保证一年四季全村收成命脉的水渠。


关于村庄和童年的记忆皆源于此。


磨渠沿,是条普通的农业灌溉渠,宽逾二米,成年人也很难一步跃过,深也有近三米。至于叫这个名字,一是曾经渠上有架水磨,二来是渠在村口沿上。


据老辈人讲,在我出生前的几年里,渠上有架水磨。那时候,渠里几乎每天有水,水势阔而清澈,水磨跨渠而建。利用湍急的渠水推动磨坊下巨大的木质水轮车,水轮车带动磨坊里两扇咬合紧密的巨大石磨盘。


真正的水磨坊,我没见过,但曾经有架水磨,在浓郁的树荫里,清澈见底的渠水带动巨大的木轮,“吱呀、吱呀”地轻快转动,洁白如雪的面粉从磨盘缝隙里飘落……这是肯定的,因为随意散落在渠沿上的磨盘就是见证。说他巨大,在小时候,直径约二米五,近四五十公分厚的石磨盘,确实是巨大的。虽然,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扇,躺在树萌里让我凭吊。


磨渠沿东面就是我成长的村庄,西面就是全村大部分的高产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就隐藏在磨渠沿的草丛里、树萌下、田垅旁……


整个村里和我同龄的不多,大都比我或长或小,但对于儿时的我们来说,二三岁的差距是可以无视的,甚至上小学时,教室里六七岁的和十二三岁的孩子在一起读一年级。


每个天蒙蒙亮的清晨,母亲和村里人一起下地,我和小伙伴们就跟在屁股后边,磕磕绊绊地在半梦半醒中下地去玩耍了。据村里老人讲,我自小就在“六大畦”(村里最好的田地的统称)的地垅上长大。刚足月,母亲就把我放在后背的背斗里下地了,既不担误挣工分,也方便照料我。于是,我就晃晃悠悠的在母亲的后背上、在泥土的芬芳里慢慢地长大了。


等我开始光着屁股满地跑时,母亲的背斗里还背着家里沉重的生活。而乖巧的我,也在玩耍游戏的间隙里学会了第一件农活――捡柴禾。


关于捡柴禾,我是有记忆的。傍晚的时候,太阳的余晖即将散尽,黑夜即将笼罩大地。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和乡亲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踏上回家的路,我抱着一梱刚好合抱的干柴禾,踩着母亲拉长的影子跟在后面,大部分柴禾在母亲的背斗里插成旗帜。


柴禾,大都是在玩耍前后一根一根捡的掉落满地的枯枝,码整齐放在渠边、渠底,然后边玩边等母亲回家。柴禾不是很多,至少勉强够家里烧一顿饭。


那会儿,父亲的病情不是很严重,勉强支撑着他高大瘦削的身体来往于单位和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在上学,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就是母亲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哥哥姐姐们那会儿已经会挑水做饭、洗衣喂猪了。我这个小屁孩,也在一天天的成长中,自然而然地学会了一件件农活:捡干柴、剁鸡菜、挑水、割麦、交公粮……


那会的磨渠,早就没有常流水了,只有浇水时到三渠口分水或电灌站抽黄河水时才有。磨渠沿一带绿树成荫,依然是田地和村庄之间最清凉的地方。一帮十来个男孩、女孩,每天就三五成群地在磨渠沿爬上爬下、在渠底疯了般地打闹。


最喜欢分成几帮,玩“官兵捉贼”的打仗游戏,记得那会儿我老当官,被小伙伴们十字交叉拉着手抬着,好不威风;或是玩“娶亲”游戏,总是歪着脑袋畅想着什么时候真正当新郎?是娶尕花呢?还是小青呢?虽然不明白入洞房是个啥意思,却也知道叠个衣服充当孩子,继续有模有样地玩“过家家”。就连那两扇废弃的石磨盘,也成为我们玩弹珠、玩狼吃羊、玩挑棍的绝佳去处。


炎热漫长的夏季,疯玩了整个上午的我们,回家从笼屉里捞俩馒头,就去磨盘上抢午休的地盘,经常为此吵得脸红耳粗,却决少动手打架,到了最后,一般还是以游戏决胜负,定归属。


吵累了,也玩累了,面带着得意的笑容,满足地躺在绿荫遮蔽的磨盘上,看着星星点点、如丝如线,珍珠般从树冠撒落的阳光,照在疲倦的身体上,暖暖的,如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安心。

哦,那真是一个惬意甜美的午后。


夏天的午后,太阳很毒,我在磨盘上沉沉睡去的时候,母亲应该又在自留地里、果园里干活,那汗水一滴滴掉落,融入地里,落在青苗上,一切长势喜人。


那时,村里的孩子不怕丢,不怕饿,甚至不用去关心吃饭的问题。只需等天完全黑了之后,回家睡觉就行。谈不上夜不闭户,虽然因生活所迫,偶有偷鸡摸狗的,但决不会发生拐买小孩等伤天害理的大事。


几年前,我承包了村里的集体用地,在磨渠沿边上的王德园子搞牛羊养殖,干活之余,闲暇之时,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那扇孤单的磨盘上看书。也曾想在磨盘上小憩,但那坚硬的磨齿硌得我实在难以入眠,阳光依旧在树冠流淌,小伙伴们的欢笑和身影依旧在渠沿边回放。


村里唯一的同龄人——强子,几年前走了,死于一场意外。儿时玩耍的同伴都在外面努力地打拼,渐行渐远,慢慢地失去了联系。磨渠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地位和喧闹,直到昨天,完全消失……


童年,就像一部老胶片电影,模糊而清晰。


村庄里掩映着的童话在午后的阳光明媚里发芽,在记忆里茁壮成长,最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2019年5月9日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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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源头——磨渠沿

贾国龙,男,青海省贵德县人,文学爱好者,喜欢静享生活,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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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主播: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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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3

标签:沿边   柴禾   磨盘   水磨   石磨   村里   源头   村庄   童年   家里   母亲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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