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快乐(原)

     慢三，是优雅的绅士；慢四，是缠绵的恋人；快三，是追求者轻快而稳重的脚步；快四，是胜利者凯旋的足音。
     还有迪斯科的热烈，探戈的高贵，伦巴的奔放，两步的随意。
     音乐是舞蹈的脚步，舞者是音乐的精灵，快乐是舞者的追求。
     崇和门的夏夜，没有滚动的灯球，没有闪烁的霓虹；没有燕尾服，更没有醉人的红酒。这里，有一群中年男女，就着一只大型音箱的节拍，踩出了快乐、热闹与优雅。快乐写在他们的脸上，优雅伸展在他们的狐步上。
     舞者快乐，快乐如今夜的北京城。我站在人墙外，随着慢四悠悠的节奏，轻快地回到了过去。
     那是怎样的快乐啊！每个礼拜六晚七点，师院餐厅橱窗前的那块空地上，准会准时响起迪斯科乐曲声，那是舞者集合的信号。空地很大，足够容纳三百人；地也不很平整，甚至有些坑洼，但没有关系，跳舞时，我们能明察秋毫，轻快地避开。舞伴不需提前准备，随便往人群里一睃，必定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你只要跑过去，敢伸出你的手，做一个优雅或不大优雅的手势，被邀请者肯定能跟随你滑入舞池。慢三，慢四，快三，快四，迪斯科，太空舞，水兵舞，凡是能叫得出名字的舞曲都有。音乐一首接一首地放，我们一曲接一曲地跳。舞跳得好不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你们是否聊得愉快，好在舞伴一般以本班同学为多，因此配合上的问题不大。当然，跳得多了，时间长了，我们也会邀请外系的美眉，有时运气好你还能碰到临近大学的美女。自然，如果有那位伙计中了此大奖，我们是不会放过他的。舞会结束后，我们便会推拉着他去小餐厅，点两盆爆炒螺蛳，每人来一瓶啤酒，醉醺醺地分享他的艳福。
      到大三时，舞厅改到了教室里。只要买几张或红或绿或黄的彩纸，拎一台功率稍大些的卡式收录机，不消半个小时，一个朦胧粉红迷人的舞厅就大功告成了。舞厅小了，舞者也少了，但舞厅却多起来了。我们依然快乐。我们几个经常是串东家逛西家，如同逛小商品城。看到合眼的就留下来跳几曲，没气氛的则是前门进后门出，我们自诩为快乐的老鼠——到处窜。
      后来，舞厅里成双成对的多起来了，我们邀请舞伴被拒绝的次数也多起来了，但我们遵循孙总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遗训，发扬“一不怕遭冷眼，二不怕被拒绝”的大无畏精神，还是收获颇丰的。至于这里面的一些小小的故事和感想，这里就不便多说了。
      大四了，要实习，要查资料，写毕业论文，去舞厅的机会自然少了，但只要偷得一点空闲，我们便会奔向乐曲升起的地方，拉着《叶利耶女郎》的手，点上《美酒加咖啡》，听《掌声响起来》。
      那是怎样的快乐啊！同学间的友谊增强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校园的氛围更和谐了……
      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大学毕业后，我会分配到这样的一个文化沙漠之地。
      这是一个滨海小镇。两条不足一里长的街道成十字形交叉，街旁多是破陋的小屋。小镇里终日弥漫着鱼腥味，让我这个内地来的足足适应了半年才不闻其臭。学校则是新建的，90年代的新学校往往是设施落后的代名词。除了几个校领导，几乎全是刚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年轻者无畏，我们改变不了落后的硬件设施，但我们可以创造条件改变自己的精神面貌。
      而这改变除了经常性地组织篮球赛外，最有意思的当属办舞会了。
      我们一拍即合。买彩纸，搬课桌椅，打扫教室，借录音机，准备工作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不到半日，一间彩带飘飞的舞厅就准备好了。拉下日光灯开关，教室里便有了浪漫的粉色。
      可上哪儿请舞伴呢？你还别笑，学校里50个教职工里，只有8位女性，其中一位是快退休的总务处职工，两位食堂阿婆。僧多粥少，没办法，只有去请外援。于是，光荣的任务落到了学校里的几位帅哥身上。帅哥们果真不辱使命，他们奋勇出击，施展魅力，走遍了镇里的大小机关，甚至还联系了裁缝店里的几个美女。
      音乐响起来了，脚步动起来了，教室里人影憧憧，那一夜，我们无比快乐！
      我们还知道了，快乐可以自己去创造。可这样的快乐哪能经常拥有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知何时起，小镇上突然一下子冒出了咖啡厅、冷饮店，甚至舞厅。舞厅开始时只有一家，不到一年工夫，又冒出了两家。小小的镇上突然有了三家舞厅。我们久已尘封的心活泛起来。舞厅老板也看中了我们学校是大客户，经常送一些门票过来，于是我们得以自由选择进入自己喜欢的舞厅。舞伴也多起来了，因为学校里新分配进来许多年轻女教师。跳舞的花样也翻新了，大学里所不曾接触过的诸如“旋转”“两步”等等也流行起来。年轻的心继续快乐着。
      但后来，舞厅的灯光渐渐变得暧昧起来。舞厅里依旧有它的快乐，但这快乐不是我们所需要的，慢慢地我们跟舞厅绝缘了。我们只有在怀念中享受那份曾经的快乐。
     “嘣嚓嚓，嘣嚓嚓……”轻快的三步曲响起来了，刚才还围拢在一起的几个中年男女又进入了“舞池”。没有飘洒的衣裙，却有旋转的轻盈；没有婀娜的腰肢，却有快乐的舞步。快乐洋溢在脸上，飞扬在崇和门的上空。
      我脚底痒痒，真想一步跨入。
      你问我跳得如何？嘿，大学同学会上，有一位女同学跟我讲：“你的三步还是跳得那么好。”
      舞者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