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楼：美国历史的见证者

作为美国军方的代名词，五角大楼人人皆知，其实它也是全球最大的单体写字楼，无论是规模、设计还是用途，都远胜于任何一家地产商所开发的超甲写字楼。更独特的地方在于，它不单是一栋建筑，更是历史的发生地，是美国从孤立一隅走向全球霸权的见证者。　战争部的新家

1789年，华盛顿当选为美国首任总统，上台之后他立即着手组建政府机构，其中一项重要事务是军队的管理与领导问题。虽然美国宪法原则上规定总统为军队最高统帅，但在实施细则上，根据分权制衡精神，总统又要听国会的意见，也就是说军队的管理与领导问题是国会的事，国会也就需要创建一个部门来专司其职。

这个部门很快就建立起来，第一代美国人以十分直白的方式为其命名战争部。首任战争部长乃是亨利诺克斯少将，此人为一书商出身，在独立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是炮兵专家，曾接替华盛顿任美国陆军总司令官，也是西点军校创始人之一。在这位开国元勋的领导之下，战争部很快就进入状态，并且运行良好。只不过这位部长一直鼓吹美国应该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相应的也应该在国会单独增设一个海军部，结果到了1798年，美国海军部成立，海军及海军陆战队的管理与领导权力从此自战争部分离出去。

此后百余年间，除了南北内战时期，战争部之风头都远逊于海军部，因为美国长期远离国际事务，北美大陆也没有什么强大的陆上强国，无战事之忧，战争部自然无事可做，而官僚之间的扯皮推诿是其主要工作。

1898年的美西战争，是美国高调踏入国际社会的开始，也是美国战争部开始干正事的起点。战争爆发时，美国陆军规模不到5万人，同时期法国陆军规模超过50万人。在战争中，仓促扩军带来一系列管理与领导问题，刺激了战争部的发展。第41任战争部长伊莱休鲁特在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支持下，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大大扩张了战争部的规模。从此，战争部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宪法大道上，开始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楼。

随着美国越来越深入地参与国际政治生活，越来越多地使用武力手段，美国战争部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办公设备、档案资料等等也越来越多。原来的一栋办公楼，很快就不够用，于是，出现了第二栋，第三栋。当地理空间高度稀缺的宪法大道附近，已经找不到可用的大楼来填充战争部的产能时，美国国会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到首都之外的地方去修建临时办公楼，比如马里兰州、弗吉尼亚州，由此带来的问题就是签署一个文件还要来回跑上一两个小时，而且是不堵车的情况下。

在太平岁月中，这个问题还可以忍受，待到德意日法西斯猖獗，战争阴云再次密布时，这个问题就不可忍受了。西奥多罗斯福的远房侄子富兰克林罗斯福在1933年当选总统之后，就提出要为战争部单独建造一栋专属写字楼，地点位于首都宾夕法尼亚大道第二十一街区，那里是白宫所在的机要之地。总统的计划是在1941年6月左右投入使用，规模则是可以容纳2万名工作人员。

但到了1941年，也就是纳粹德国横扫欧陆之际，战争部的工作人员就已经突破了2万大关，向2.5萬逼近。人员规模增加的原因很简单，在这场世界大战中，美国不可能置身事外，有些工作进行得越早越好，比如战争准备。

与此同时，日本又在张牙舞爪，与美国之间的关系日益危险，那就意味着一旦对日战争爆发，战争部的人员规模将突破2.5万，那栋专属写字楼还未投入使用，就已经过时。

时任战争部长亨利刘易斯史汀生心急如焚，他在1941年5月将战争部急需更大规模写字楼的情况报告给了总统，然后经过一番复杂的程序，两个月后，国会才召开一个专题会议，商讨给战争部修个新家的问题。会议上的主角有两位：一位是代表政府的国会议员伍德拉姆先生，一位是代表战争部的尤金雷博尔德准将。伍德拉姆先生是一位老牌政客，对美国政界游戏规则相当熟悉，在其主导之下，战争部的新家计划受到严重质疑，因为雷博尔德准将连一个基本草案都没有拿出来，只是在一个劲儿地叫唤即将竣工的那栋专属写字楼不够用。初次会议的结果是，如果5天以内雷博尔德准将不能向国会提交一个草案，那么国会就将以在专属写字楼之外临时调配几栋写字楼的方式，作为战争部的新家。

史汀生部长立即调来一位得力手下，战争部头号工程专家萨默维尔准将，给他4天时间拿出新家的草案。　临危受命之际，萨默维尔准将已服役27年，且一直是在工程兵部队，参与过许多美军大型工程项目，经验丰富，行动力强，而且富有想象力。这种想象力的具体表现就在于他并未按照传统思路来考虑新家的形态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是横向发展，构思为一栋只有几层楼高，但是很宽大的建筑。在规模上，根据史汀生部长所提能容纳4万人的标准，萨默维尔准将的草案设定为办公面积大约35万平方米，占地总面积约170亩，相当于原来那栋专属写字楼的五倍。

这个新颖或者说怪异的草案，引起了国会热议，就连伍德拉姆先生也为其想象力所折服，加上总统出来说话，草案很快获得通过，并以联邦1号办公楼计划的霸气编号进入财政拨款程序。

拨款之前，还有一个关键环节，那就是选址。首都那几条拥挤不堪的大街是不要想了，但又不能离首都太远，也就是只能在首都附近的弗吉尼亚州考虑。要在这里找一块170余亩的平地用来修新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初的选址是在著名的阿灵顿公墓东面，那是一片广袤而平坦的土地，曾经属于南北战争中著名的李将军，此时属于美国农业部。对于战争部前来征地一事，农业部并未从正

面加以拒绝，而是从侧面表达了他们不高兴的态度：在神圣的国家公墓旁边修一栋复杂的军事建筑，对那些长眠于此的英灵恐怕是有所打扰吧？再者，在这个位置起一栋楼，虽然不高，也会阻碍白宫的视野啊！

美国人也讲风水，这个讲究迫使战争部不得不另外选址，在总统建议下，新地点选在了即将关闭的胡佛机场。问题是，这段时间战争部已经根据农业部那块土地，量身打造出了一个五边形建筑的设计方案，如果要根据新地点重新设计，从时间和成本上考虑都很不明智。最关键的是，罗斯福总统对五边形建筑情有独钟，用他的话说：我喜欢它，因为还从来没有国家建造过这样的建筑。

修建之难

萨默维尔准将面临的头号难题是如何在一个几乎完全改变的地理条件下，实现总统所独爱的五边形建筑设计。新地点有一大半土地靠近波多马克河，换句话说是河滩，松软程度近似于沼泽，而且远近高低各不同，变化区间从海拔3米到12米不等。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上搞工程建设，先过了治土这一关再说。萨默维尔准将的做法是用大量水泥，以及就地取材得来的沙石构成平坦的混凝土地基，工程量为超过4万根水泥柱，68万吨沙石，30万立方米混凝土。

治土关过了之后，下一关是钢材关。本来以军用建筑的标准，应该大量使用钢铁材料以备坚固，但当时美国已开始进入战备状态，总统更是以民主国家的兵工厂为号召，要将大量钢铁投入到建造军舰飞机大炮的事业中去。除此之外，其他领域的钢铁使用权都是尽可能压低，战争部的新家也不例外。这就迫使萨默维尔准将不得不继续发挥水泥、沙石的潜力，并在建筑设计上大费脑筋。

幸好在这方面，他已经寻找到了建筑领域的顶级施工方和顶级大师。承包这个项目的主要施工方为麦克沙恩公司，这是一家成立于1896年的老牌建筑商，一直专注于为首都添砖加瓦。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内超过100栋官方建筑都出自其手笔，包括华盛顿国际机场、国会图书馆、杰佛逊纪念堂等等，业界誉称其乃建造了首都的公司。主要的建筑设计师则名为乔治贝格斯特罗姆，是一位出生于1876年，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在其接到战争部这个大单时，已纵横于美国建筑设计界36年，担任过包括美国建筑师协会主席在内的要职，尤其擅长设计大型礼堂一类的建筑，那正是萨默维尔准将所需要的。

有人帮忙自然好，但时间不会帮你忙。当国会以出人意料的高效率在1941年7月28日就通过了财政拨款审批之后，萨默维尔准将没有多少时间去等待具体的建筑设计方案出炉。总统在9月2日正式签署批准之后，9月11日就正式开工了。

这项工程实际上是以边设计、边施工的方式在进行。贝格斯特罗姆的工作效率明显高于麦克沙恩公司，接单后不到3个月就拿出了基本图纸，按照图纸他以最大努力维持住了战争部新家的五边形结构。从水平角度看，由外到内一共有5环，环环相套，从垂直角度看，从下到上分为5层，其中地面3层，地下2层。按照某些资料所言，这栋建筑面积广达30余万平方米的巨型写字楼，两个办公室之间的最长距离却短至7分钟脚程以内。这其中的玄机，一定与那神秘的五有关系，是高超的建筑几何学实践。

大约也是从此时开始，五角大楼一词就开始取代那个干巴巴的联邦1号办公楼，流行于相关人士口中。与之相比，麦克沙恩公司的施工节奏就差强人意了。进度慢不说，還经常出现所用建材与要求不符的情况。这也不能全怪麦克沙恩公司，而要怪美国的种族歧视制度。

标准的国防军事工程项目五角大楼应该不存在种族隔离的问题，但当富兰克林罗斯福前来走访调研时，惊异地发现工地上的厕所数量是实际所需数量的两倍，已经完工的五角大楼部分，其中厕所数量也是贝格斯特罗姆设计时的两倍。

修这么多厕所干嘛？因为军方和施工方都要搞种族隔离，黑人、白人分开上厕所。吃饭也是分开进行，白人餐厅在地面以上，黑人餐厅就放在已经落成的五角大楼部分地下室。

富兰克林罗斯福勃然大怒，但他也无计可施，只有下令删除诸如白人专用一类的歧视性字眼，并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因为此地属于弗吉尼亚州，除了严格执行联邦法律所规定的种族隔离外，还要附加上本州法律对于黑人的种种歧视。

如此一来，黑人的工作积极性可想而知，加上当时美国建筑公司普遍存在的内部管理混乱、工程监督不严等问题，尽管有多达3千名工人日夜劳作，五角大楼的施工进度一直没有达标。

萨默维尔准将心急如焚，因为他曾夸下海口，要在一年之内修好五角大楼五个角中的三个角，要在半年内交付近5万平方米的办公场地。按照目前的进度，他显然会食言。看来需要调一个严厉的监工，来施加一下压力。

在五角大楼开工之前就调到他麾下的莱斯利理查德格罗夫斯上校扮演起了这个监工的角色。此人与萨默维尔准将一样，也是在工程部队服役长达20余年的资深专业人士，还是曾以第4名成绩从西点军校毕业的优等生。他监督过许多大型军用工程项目，并以实绩获得了严格的实干家之赞誉。

在这个严格的实干家监督下，虽然双倍厕所与种族隔离依旧保留，施工进度与工程管理却得以大大改善。当1941年12月7日，日军突袭珍珠港后，更大的压力来了，战争部要求在1942年4月1日之前，交付9万余平方米的办公场地大约相当于萨默维尔原本所夸海口的两倍。麦克沙恩公司紧急增加工人数量，格罗夫斯上校则开始实行日夜不休，三班轮作的施工制度。

紧锣密鼓之时，突发一起事故，五角大楼主设计师贝格斯特罗姆被指控在担任美国建筑师协会主席期间有不法行为，不可以负担如此之重要的军方项目，只得辞职。还好继任者是他长期的合作伙伴戴维J惠特曼，虽然临阵换将但未导致断档。

此后五角大楼的建设进度一直紧随二战局势之发展，当1942年6月美日双方展开中途岛大战之际，已有千余名工作人员入驻这栋大楼刚刚竣工的部分。当1942年11月美军在瓜岛海域大败日军，苏军在斯大林格勒开始发动反攻之际，入驻五角大楼的工作人员超过2万名，除战争部的大部分人马外，海军部也在其中。

这预示着一个新事物将出现在美国历史上联合指挥海陆空三军的国防部。

迷宫之谜

1943年1月，苏军在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同时发动大规模反击，太平洋战场上日军开始从瓜岛败退，二战之战略主动权，已经转入盟军手中。

五角大楼在一片凯歌声中全面落成，战争岁月的紧张气氛不允许给它搞一个盛大辉煌的竣工典礼，超过4万名工作人员在其中为赢得战争而忙碌，就是此时最适宜的竣工典礼。这栋世界上最大的单体写字楼，耗时16个月，耗资7500万美元，是最初预算的两倍有余。当2年零7个月后，最后顽抗的日本也以投降告终后，是否还由战争部霸占这座巨大的国有建筑，再度成了美国军政两界扯皮的热门话题。

有议员认为，既然战争结束，那么就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戰争部也用不着那么多的工作人员，相应的，也用不了那么大一栋五角大楼，不如改作大型医院造福于百姓，或者改作退伍军人福利部门，造福于那些为战争牺牲和奉献的人们。还有议员认为，这栋造型怪异的建筑，是设立大学的好地方。

这些美好的愿望都建立在一个对于战后国际局势的假设上，那就是美国将回归孤立主义时代，不插手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事情。历史的发展却是美国再也没有回到孤立主义时代，开始以全球霸权的姿态，当起了世界警察。

为此，美国国会在1947年9月通过了《国家安全法案》，以国家大法的形式确立了五角大楼将属于一个由战争部升级而来的军事安全部门美国国防部。其下设空军部、海军部、陆军部，以及参谋长联席会议等机构，原来的各军种老大失去了内阁成员的位置，换来一个在内阁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国防部长，与国务卿、司法部长、财政部长并称美国内阁四巨头。

按照时任总统杜鲁门的意思，美国国防部的主要机构都应集中于五角大楼，这意味着首任国防部长詹姆斯福莱斯特有一大堆麻烦事要去做。陆海军之间的利益之争由来已久，这次又加上一个刚刚从陆军中独立出来的空军，而福莱斯特本人又是海军部长出身，要将三军机构整合在一栋本来主要属于陆军的大楼中，难度可不小。巨大的压力让这位年富力强的军人在2年后就出现了身体衰竭的迹象，还患上了精神疾病，不得不引退进了医院，并在4个月后自杀身亡。

继任的国防部长路易斯阿瑟约翰逊是陆军出身，同时又是空军独立的倡导者，这让他开展工作的难度降低了许多。此人奉行裁军路线，其工作策略是巩固陆军、空军联盟，主要压力施加给海军，结果是在砍掉包括航母在内的军备计划之后，逼得海军部长辞职而去。约翰逊在五角大楼也只呆了不到2年，因为苏联在1949年成功试爆原子弹后，他受到了多方指责和质疑，1950年6月朝鲜战争的爆发，让他面临的压力更加巨大。1950年9月21日，一位陆军五星上将从约翰逊手中接过了国防部长的权杖。

乔治卡特利特马歇尔他才是与这栋大楼相配的那位主人公。在其指挥下，五角大楼很快就恢复了二战高峰时期的水平，近4万名工作人员在其中为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与错误的敌人，进行的一场错误的战争而忙碌。

朝鲜战争结束之后，五角大楼一度沉寂，但10余年后，它又成为越战的风暴中心，时任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的办公室，多次成为由2千余名女性组成的反战团体之示威目标。1967年10月21日这天，超过3万名反战示威者准备占领五角大楼，他们的对手是2千余名武装士兵。这起危险事件持续到了当天深夜，以不发一枪，不死一人的幸运方式结束。

5年之后，五角大楼内部发生炸弹袭击事件，恐怖分子来自于一个反战组织，发动袭击的缘由是当年美国尼克松政府出动包括B-52战略轰炸机在内的大杀器，对越南民主共和国发动了大规模空袭。

2001年9月11日，长期以霸道行径在中东等地为所欲为的美国，自二战以来，本土首次遭到袭击。袭击者以3架劫持来的客机，分别撞击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造成惨重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更对美国的霸权野心造成强烈打击。

据称当时五角大楼正处于翻新工作的后期，目的是为了当好全球警察，升级出来一个指挥全球各地军事干涉事务的总部，而那架撞击五角大楼的客机，恰好撞在了施工的一面，并未造成太大人员伤亡。189名死亡者中，59人为机上乘客，5人为恐怖分子，其余125人来自于五角大楼。与之对比，世贸大厦的死亡人数则超过13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