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马问企记Ⅰ-太阳神&马可波罗：外资迁徙下，本土品牌的发展决定城市未来

千马问企记

揭开企业发展的真相

【这些女工撑起了东莞的过去和今天，但未来的东莞，需要进一步腾笼换鸟、转型升级】

不论是张斌的小微，是太阳神的曾经辉煌现在浴火重生，还是马可波罗杀出一条血路成为瓷砖业界的头部……它们都是东莞这个城市的骄傲。此前东莞因外资和代工而兴盛一时，但本土企业的发展才是它的根本，也是它能腾笼换鸟、走向未来的保证

壹

没想到来东莞的第一天，是战神请的饭！战神叫张斌，据他自己说，篮球打得厉害，还独创了几个连NBA都没用过的动作，所以就理所当然见人就自呼战神，搞得很多人都忘了他其实姓张而非战！但我一直对此将信将疑，能独创连NBA都没用过的招式，那他何止NBA，那个A都可以不要了！不过战神在待客上还是很豪气，有着大将风范的，所以带我横跨大半个东莞，从东城跑到石排去吃牛排，还说给我安排洗脚！不过，脚最终还是没洗成，倒是跟着他见了不少的东莞女工！只是女工还在流水线上，可以远观不可以有什么其它想法！

这天是周末！新春还有个尾巴，战神这边的公司已经开业了！尽管这两年东莞正经历外资退潮的“阵痛”，但还是有一些为大企业做配套的企业，依旧还活得比较不错！像战神这些为某些品牌产品做线材和电子零配件的企业，甚至还需要员工们加班加点生产！正是这些加班加点，撑起了战神的好日子，没事吃个牛排打个篮球，但我相信，心地善良，没有其它嗜好的他，一定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员工！

事实上，战神也是从这种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步一步做出来的！他本是老家青草塥高中的老师，只不过属于没编制的那种，别人一月拿1500，他只能拿三百来块！后来，他一气之下就外出打工！好在小舅有北京和深圳同学关系，因为喜欢打篮球，自然向往热一点的地方，战神就选择了深圳！然而，正月初十那辆从老家直达的绿皮火车，他硬是没挤上，让小舅的同学白等不说，自己也只好晚一天，坐到了东莞，再坐客运到深圳！但不管怎样，他来到了珠三角这块土地！

在工厂里，尽管从基层干起，但是毕竟有文化，所以组长离开了，他就做了组长！车间主任离开了，他又升为主任……就这样，他一步步提升自己，然后就是单干，做贸易，接着就投资开厂！

回首往事，他很感激自己能从老家跨出那一步！当然，更感激，珠三角就是块神奇的土地，能让一个囊中羞涩的书生，只要努力，就能收获车、房，还有不菲的身家！

贰

比起张斌，2006年到东莞的周湘建，一开始很不喜欢东莞，他说自己是用了一年时间才能适应的！

2006年时，东莞已经非常喧嚣，根据东莞市统计局所发表的历年来人口统计数据显示，1987年外地劳动力首次超过本地之后，每年以超过10万人的数量新增外来劳动力；10年后的1998年，东莞外来劳动力达到199.1万人，首次超过本地户籍人口数量(148.8万人)，之后，以每年新增50万人的速度增加。也正是在这一年，东莞在全市范围内广泛开展“东莞城市精神”大讨论活动，向社会公开征集“东莞城市精神”表述词。最后，在次年1月，谜底揭开，便是今天耳熟能详的“海纳百川，厚德务实”。

当然，也正是在这一年，出狱后遍寻工作无门的贵州人吴方学此前因对生活彻底绝望，从肉摊上抢了猪肉刀，连杀三人、重创两人，最终被法院判为死刑，并枪决！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此时的东莞也因为人员集聚，泥沙俱下，社会安全一直绷着那根弦！

我一开始不知道周是不喜欢这种嘈杂的生活，还是不喜欢他的那份工作！就像我从合作伙伴吴诗娴那里刚一听到他的身份时，同样很惊异！诗娴是东莞当地知名的青年作家，文字跟她本人一样漂亮！感谢东莞市文联和文学艺术院的的支持，让我和诗娴有了一次合作机会，从制造业和产业的角度来审视东莞这座城市的变迁，这也符合我近些年来一直致力的商业地理写作！目标有了，就需要落地，找相关企业进行访谈！周总就是诗娴联系到的，当她告诉我周总身份时，我愣了半天，太阳神，是那个太阳神吗？诗娴说，那个是哪个？我急赤白脸地说，是不是就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爱天长地久……”差点就唱起来了！

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这对70后80后来说，多么熟悉的一句广告词！似乎村里的大喇叭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早间节目，总会来这么一句！我对它的熟悉程度，不亚于“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这种熟悉里，何止是因为它的朗朗上口，更是求之不得下的对美好日子的向往！1990年代初期，我们还刚刚吃饱肚子，还不敢奢望营养，所以，对太阳神也好，娃哈哈也好，也只能哈哈了……

但不得不说，太阳神在广告上的突出表现，让人印象深刻！

1988年，目光长远的怀汉新在那时便已意识到品牌的价值。他从国外率先引入CI体系（企业形象识别系统），用象征太阳的圆形和“APOLLO”首字母“A”，设定了太阳神的商标图案，企业、产品和商标三位合体，完美呈现了“以人为中心，不断创新”的企业理念，遂让太阳神成了中国企业做品牌营销的开创之作！

如果说营养液没给我多少助力，但它赞助的一支球队，却让我认识了岭南足球的风貌！它就是广州太阳神，它在日后似乎被广州松日所取代！谈起太阳神队，周总也很兴奋，说比起日后的恒大，太阳神才是在打造一支真正的广东球队，里面的彭伟国，谢育新，麦超哪个不是广东人，现在的广东球队还有几个广东人吗？后来，他还送了我一本当年球队的画册，画册名字就叫“战神”！我把封面拍给张斌看，张斌不置可否，但我相信他一定有股较量的冲动！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太阳神就像慢慢消失了似的！看到的媒体解读似乎是说，怀总相信品牌的力量，但是也局限于一个“品牌”：比如他认为可口可乐仅凭一个配方便能打造出一个经久不衰的庞大帝国，太阳神也完全可以。这让他在当时不规范的市场环境下，并没有看到中国保健品未来市场发展的局限性，更未意识到产品生命周期的有限性。所以，在1990年代群雄逐鹿（如三株、飞龙、脑白金等）的保健品市场，对内产品结构单一（主打产品只有生物健口服液和猴头菇口服液），对外，被对手不断吞噬市场份额……再加上多元化战略的失误，短短两年内，斥资34亿元投资了石油、房地产、化妆品、酒店等陌生领域，当然，还有足球，结果，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加重了企业的资金消耗……结果导致太阳神坠入黄昏！

但怀汉新的品牌战略终究还是救了太阳神！周之所以加入太阳神，也是冲着太阳神这个品牌！他相信只要这个品牌在，它终究会浴血重生！

我是在东莞轨道交通大厦的大楼内见到周总的！从办公室里无数的摆件，有进门就是的“橘子洲头”，老式的电影拷贝，奔跑的骏马，浮石的字画，看上去既“想工作”又“不想工作”的魔方，当然，有仙风道骨的隐士，亮瞎眼的大圣，也有有长鼻子下移到裆部的皮诺曹，爆乳的手办……无不透着这是一位有着有趣灵魂的营销人！他说太阳神和他团队一样，其实一直保持着稳定！他赞赏刚逝世的宗庆后，说只要坚持实业，就一定赢得赞赏！他希望太阳神也能和娃哈哈一样，再次成为能畅销的国货品牌！这些年来，太阳神虽然在广告上很难见到身影，但太阳神所坚持的“长期主义”还是穿越漫长的企业发展周期，成为了这个行业里坚守得最久的民族企业。尤其是2007年中国第16张直销牌照的获得，让太阳神的产品依旧深入到千家万户！

更重要的是，在产品体系上，除了生物健口服液、猴头菇口服液、金菇口服液之外，还有清之颜胶囊、纳米负离子卫生巾、 太阳灸系列、粉黛袪斑口服液、多补钙咀嚼片，甚至还有“四世同堂”海狗鞭特补酒……可以看出，太阳神已经围绕着主打产品，延伸出多款与健康、养生相关产品！看着墙上“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民小康”的字样，不免感悟，今天的太阳神，专攻大健康产业了！

不过，今天太阳神似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年起步时，是由当地的黄江镇控股的！这也很好理解，当年的乡镇企业多是政府在背后！不过经过1990年代末企业改制后，很多乡镇企业成为民营经济的一部分！不知道太阳神今天的股权架构如何？

也就在和周作别时，回首时又看见墙壁上的另句话：太阳神，中国保健品行业的开创者！这毫无疑问将它放进了行业历史甚至是东莞制造业历史的书写里！太阳神不死还在于，它有如黄埔军校培养了一批人，也正是在1995年，梁允超离开太阳神自立门户，并于2002年，花70万元收购了一家保健品公司，这家企业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汤臣倍健，与此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新颖的名词——膳食营养补充剂。汤臣倍健比太阳神成功或者说改进的地方，就是它搭建起了自己的产品矩阵！今天的太阳神，无疑是老师跟着学生学！

但太阳神终究是太阳神，它的面前有后羿，也会有夸父！

叁

在品牌的理念上，来自东莞高埗镇北王路的马可波罗瓷砖，倒是可以跟太阳神一较高下！而且，在形象上，它们都适合传播！一提太阳神，是太阳，是神，还可以是Apollo（今天周湘建的微信昵称即为apollo周），那么一提马可波罗，我们也许想到的是丝绸之路，是元大都，是行进中的坚韧的身影，是链接西方和东方的使者！

马可波罗控股集团党委书记何继业对我说，马可波罗是意大利人，意大利和西班牙一样是近代瓷砖工业的代表，但是考古证据也表明，中国陶瓷业在古代也是遥遥领先世界！马可波罗这个的意象也可以用来形容，世界的陶瓷产业在不断的交流中，从中国走向世界，今天又从欧洲回到了中国！

根据企业的发展史，马可波罗瓷砖是在1996年诞生的！在此之前，它还是一堆瓷砖中杀得难分难解，分不清面目的一员！马可波罗瓷砖所在的广东唯美陶瓷有限公司，当年还是东莞市建筑装饰材料厂！大概是看到了周边城市以及自身城市建设的轰轰烈烈，东莞产生了生产瓷砖的念头！问题是，当年的瓷砖产业主要集中在佛山，东莞在这方面不能说一点能力都没有，但优势的确不大！不过，城市建设带来的需求，而需求背后巨大的市场，还是让东莞欲罢不能！最后，它把橄榄枝伸向了黄建平——这位和何继业一起在韶关矿区长大的孩子，学习成绩很好，后来考入华南理工，学习的正是无机材料系陶瓷专业，所以在1985年毕业后，理所当然被分配到佛山国营工业陶瓷厂，正式进入陶瓷行业。根据媒体报道，因升职难，入职3年，黄建平就萌生了跳槽“高就”的念头。所以，当东莞有了搞瓷砖产业的意向后，再加上朋友牵线搭桥，遂于1989年，到东莞市建筑装饰材料厂担任副厂长，主抓生产技术。1992年，东莞市建筑装饰材料厂完成股份制改革，成为了民营企业，对外经营名称亦变更为东莞市唯美陶瓷工业公司。黄建平等288人缴纳了认购款参与赎买，设立时唯美瓷砖由黄建平等 4 人登记为显名股东，并代持了其余284人的股权。正是在厘清产权，以及确立了“唯美”这一“终极价值”，马可波罗脱壳而出！

也有说法，说其得名来自老板娘谭惠珠，因为家境殷实，品味比较高，尤喜大个翡翠！所以想出了这么个洋名！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国货发展初期，打价格战和傍洋名，一直是被人诟病之处！但是，走在今天位于东江北支流南岸的马可波罗控股公司，看见公司名背后的墙上，写着“为实为适，唯新唯美”四个飘逸的大字，想，这个公司对美以及文化的热爱，一定是发自肺腑，而不是故意的，做作的！

这也正如在无数企业内卷“抛光砖”时，黄建平上马哑光复古砖！这曾引来无数人嘲笑，但事实证明，他的创新是对的！所以，我们很难以常人之心来度马可波罗！这也正如黄建平日后选择和陈复澄的合作，选择建唯美中国陶瓷博物馆，它们在文化和品牌上的坚持，印证了黄建平的一如既往！

得承认，正是内在的创新，以及在文化、品牌上的坚持，让马可波罗在一堆瓷砖中脱颖而出，打上了不同凡响的气质！要知道，瓷砖不像手机，不像其它物件，很难做品牌营销（因为瓷砖上不能打LOGO），这也导致了瓷砖产业的品牌出现较晚，但马可波罗改变了一切！

看到这样一个数据：2004年，唯美产品通过国家强制性3C认证；马可波罗被评为“广东省著名商标”；首次入选中国最具价值品牌500强，品牌价值达9.23亿元；但到了2019 年，马可波罗连续16年入围中国最具品牌价值500强，2019年品牌价值达487.86亿！

这就是品牌的价值！品牌为产品赋能，而产品的畅销，则让品牌更深入人心！今天的马可波罗，不像老外，俨然是一个走向世界的“中国人”！

肆

毫无疑问，张斌，太阳神和马可波罗代表了东莞的三类企业：代工，营销和科技！

从这里可以发现，在东莞，什么样的企业都能找到自己生存的空间！这正吻合了东莞当年所总结的城市精神：海纳百川，厚德务实，我相信这也是周湘建最终认可东莞，并爱上东莞的一个原因！

当然，在走过了初期的低端代工，以及低层次厮杀之后，要想在东莞立足，还是需要拿出一定的方法论！对张斌来说，他要做的自然是“抱大腿”，通过在重要的产业链、供应链中找准定位，并努力嵌入进去，也能过好小日子！对太阳神来说，那就是做好自身的产品质量，并坚持长期主义，相信好产品终究会得到爱惜！对马可波罗来说，那就是通过创造来寻求差异化，通过文化来赋能，最终走出一条向上之道！

我之所以甲辰龙年开端就走访太阳神，以及马可波罗，是因为它们让我意识到，在外资、代工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东莞，事实上也有自己的本土企业，也形成了自己的品牌。在这里我还想说的是，不论是微小如张斌的公司，是曾经辉煌如太阳神，还是成为今天的头部如马可波罗，这些东莞本土企业的发展，对东莞的未来至关重要！尤其是在国际竞争形势加剧，而很多外资企业随着中美贸易纠纷而不断迁出的情况下，本土企业能否在这些年当中通过学习、借鉴乃至借势而长大、成熟，决定着东莞能否稳定自身的经济发展节奏，并寻求突围！

所以，在这里诚恳地说一声，加油，东莞本土企业！还有就是，加油，东莞当地的支持！

当然，如果用心，你会发现，这个莞草之乡，海纳百川之地，经过这些年发展，不仅加大了自身工业化进程，也让自己变成了“江湖之地”，充满了“江湖人士”！这倒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作者 王千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