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每日一读丨做一个长期主义者

文丨张华

如今，在饭桌上、在候机的队伍中、在飞驰的高铁上，我们都能见到捧着手机沉迷游戏的人，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仿佛早已不复存在。

为何那么多人对此如痴如醉、欲罢不能？一个喜欢玩游戏的朋友对我说，你不玩永远不会明白，游戏中那种惊心动魄的搏杀，胜败交织的纠结，跌宕起伏的酸爽，几分钟、几个小时就能给你极大的操控感和满足感，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东西，游戏里都有。

大家更能感同身受的可能是“刷抖音”。抖音有强大的算法，比你更懂你，它会分析你的性别性格、兴趣爱好、观看偏好等等，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条会刷到什么，但一定是你喜欢的内容，它会催生大量多巴胺，让你时时享受并沉迷在舒适区。

这些都利用了人类的本性，也就是偏爱“即时满足”的心理弱点。

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比如读书。

手执黄卷，独坐孤灯，长夜漫漫，寂寞如斯。人不孤独不读书，没有谁能三五成群、边喝酒边读书的。而且这是一门慢活儿、细活儿、苦活儿，今天读、明天读、天天读，就像吃鸡蛋、喝牛奶，明明知道营养丰富，却看不到体质的明显改观。

像董仲舒那样“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三年不窥园”，把世俗的喧嚣和尘世的烦恼关在门外，经受读书这种寂寞打磨的人又有几个？

罗振宇说：持续、长期地守住目标，你就能成为时间的朋友。这种模式，叫做“长期主义”。

我是一个坚定的长期主义者，我理解的长期主义，是从更大的时间跨度上，博观约取，厚积薄发，坚持做正确而困难的事。

我最有体会的是练书法。两年多前我就立下一个誓言：坚持临习颜体1000天。到今天，也就是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是第759天。

书法讲究传承，临帖是必由之路。只有临帖才能掌握古人的法度，揣度书写的技巧，从中吸取营养，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

临贴是一件万分枯燥的事，必须培养屁股和椅子的深厚感情。我原来也写过很多年书法，甚至还当过几年书法老师，但总感觉不得要领，反思后发现，最大的问题在于基本功。

一个朋友告诉我，真正的高手和一般人最大的差别，就是基本功。高手一直在打基础、打基础、打基础，等到哪天完全打牢了，再稳扎稳打、循序渐进，直到修成正果。对他们来说，“慢”即是“快”，“少”即是“多”。

就这样，我“宏大”的书法强基工程开始启动，我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也很严格：无论多忙，每天必须完成“日课”，临习颜真卿《勤礼碑》两页，计48个字。如遇特殊情况，第二天必须补上。

为了对自己吹过的牛负责，我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从对临到背临，从小字到大字，从单字到集字，从笔画到结体到章法、从两页到四页到八页，从悬腕到悬肘到悬臂，从痛苦难熬到习以为常。为了不欠下日课，我甚至出差时也带着笔墨纸砚，忙完公务后回到房间按时完成。

良好的习惯是一个巨大的飞轮，经过时间的洗礼和沉淀，我不断突破、不断精进，感觉“日日走出一个新我”。

除此之外，我坚持每天早起跑步8公里已有很多年。为了做到早起，我把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取名为“五点出发”。我坚持张謇研究已有10多年，目前正在撰写录制500集系列短视频《图说张謇》，我想通过3年的持续努力，让更多人了解并走近张謇这个伟大的人物。我坚持读书写作已近30年，“用文字安抚生活、用生活唤醒文字”，不管何时何地，我都能仰望星空、远离油腻。

我更乐意谈的还是援疆工作。

2013年年底，我响应党中央号召来到新疆伊犁州伊宁县参加援疆工作，那时的规定，每届援疆干部工作3年，当时我觉得3年时间已经很长了。

经过全面调研，我了解到伊宁县是北疆人口第一大县，有十多万富余劳动力，如果能充分发挥这些人的作用，将成为难得的、巨大的人口红利。

这么多人，最稳定、最理想的去向是哪里？当然是产业。

我和受援地的各族领导反复论证，无论从内地产业转移的趋势（向中西部梯度转移）、新疆发展的态势（从稳定走向发展）、文明发展的走势（新疆各族群众迫切追求美好文明的生活），都能支撑当地产业的可持续发展。

我开玩笑说，要短时间出彩，最好的办法是“种草”，撒把草籽，浇点水，过不了多久，一片绿色，养眼养心，皆大欢喜。不过这样的绿色中看不中用，只是过眼云烟。拥有长久绿色的办法是“种树”，但“十年树木”，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没有一棵树是树苗种下去，马上能变成大树。

于是，我们决定在伊宁县种下一棵树——创办伊宁县纺织产业园。

我永远也忘不了，一行人为园区选址、小心翼翼畅想未来的场景，随后园区的规划、设计、融资、建设、招商、招工、培训、运营等工作全面展开。

园区刚开始招商时，一个内地客商对我说：“说实话，那么远的地方，不要说办厂，就是让我去捡钱，我也不去！”

园区招收第一批员工时，竟然没有人愿意报名，纯朴的人们“宁吃奶茶馕、不喝羊肉汤”。一家企业招工，来了150人，培训结束时只留下3个人。

有句话说得好，最难的时候，不是别人怀疑你，就连你都怀疑自己。夜深人静时，我在反思，是不是新疆产业发展的时机还不够成熟？是不是对可能出现的困难没有估计充分？是不是我们的决策尚需进一步论证？

但我知道，难就对了，说明我们在做一件有创新、有价值、有突破的事情，不难的话，早就有人做成了。生气不如争气，伤心不如用心。在时间的加持下，含泪奔跑、含泪播种的人，一定会含笑收获。

好在，时间不会辜负。几年间，园区由一期、二期到三期，厂房面积增加到100多万平方米，企业增加到20多家，员工增加到5000多人，来园区考察的领导和客商越来越多，肯定和赞赏的声音越来越多，梦想终于逐渐照进了现实。

不知不觉间，我的任期也从3年、6年延长到9年。歌曲《小白杨》中有这么一句：“它长我也长，和我一起守边防。”每当歌声响起，我都禁不住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乡成了故乡，故乡成了远方。尼采说：“在没有听到音乐的人眼里，那些跳舞的人都疯了。”

对一个长期主义者来说，我耳畔有远方的呼唤，有澎湃的交响。虽千万人，吾往矣！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