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新疆还有很多这样的“小张”

刮哥

“要去新疆”这事儿计划得很早，早到很多年前，过去三年不表，今年年初就想着，如果今年出去，那就是新疆。

去新疆，支出的大头儿肯定是交通。交通这一块儿我们选择的是包车。先飞到乌鲁木齐，包了辆正规运营的七座车，带司机，不用负责吃和住，全程无自驾。

这趟下来驾驶总里程数大约是3500多公里，日均在350公里以上。没有选择自驾从现在看是非常明智的，如果你们也没有开车的爱好，可以参考我的心路历程。

一是如果你没有自驾的瘾，在新疆自驾就成了受罪。

在新疆开车，以往一切关于远近的衡量标准都显得不入流了。在北京开个百八十公里出去玩是个大事，须得是值当一去的地方，还得能在外面住一夜，才能起动念。

而在新疆，动辄几百公里，俩景点之间一开大半天儿跟闹着玩似的，三四个小时车程普通平常，长则要开近600公里，加上限速或者盘山路段，没八九个小时下不来。

幅员辽阔，单位时间景致的变化就小，感觉时间都变慢了。落地乌鲁木齐我们当天要赶往布尔津，刚上车时我誓要践行“最美风景在沿途”，绝不当上车睡觉下车撒尿的主儿，绝不辜负这一趟久违旅程的每一分钟。开了没多久进了沙漠区，我感叹：“中国基建真牛啊，你看那沙漠远端的树透着顽强，你看那沙丘的线条真是美好！”

我们的驾驶员——我叫他小张——说：“是的啊哥，后面几小时都是这样的，你可以先休息会儿。”

我心说，小张啊小张，你还是没了解你刮哥这个老文青敏锐的洞察力和捕捉细节之美的眼睛啊，你的司空见惯在我看来可是大有区别呢。

于是我继续瞪眼儿挺着，唯恐落下路上风景不同之处。

一小时后，眼前的风景成了找不同，开始有一种在跑步机上开车的错觉。顽强的树出现了八百多棵，美好线条的沙丘一个连一个，盯着它们效果约等于数羊。

两小时后，我嘴都睡张了。

二是从这一趟小张的很多操作来看，包车各种体验是优于自驾的。

驾驶员小张，新疆本地人，汉族，祖籍陕西，长居乌鲁木齐，小我整一轮。小张具备处女座的细腻和狮子座的热情，第一次出现就非常嘻哈，倒不是他长得像rapper，而是他直接带俩大瓜接机，一西一哈。

小张说：“到了新疆必须先体验一下新疆水果，我觉得你们刚下飞机还不渴，那咱们就先找地方把哈密瓜切了，但是你们别多吃，因为比较容易上火，往后渴了咱们再找地方把西瓜切了。我知道有俩孩子所以没敢买大，天热吃不了该坏掉了，特意买了个最小的。”

我看了看那西瓜，起码有二十斤。

当然，包车的好处不止于小张第一时间带我们成为新疆的吃瓜群众，名副其实吃了个大瓜这件事。

首先小张驾驶技术过硬，经验丰富，为我们节省了大量时间，先不说几乎所有的路程都提前到，单说最后一天那半段独库公路，快了至少三个小时。独库公路如今很多路段车流量堪比北京二环路，一路上什么驾驶技术和习惯的人都有，一上一下的盘山车道，遇上一个时速三四十公里压速度的车，欲哭无泪，如果自己开，势必堵到晚上见。

更重要的是他解决了很多自驾不得不操心的事。

第一个自然是承担了开车的辛苦，提供了最大的安全。

对路况的熟悉和严格遵守交规是安全的基础自不必说，运营车辆本身管理也很严格，对车辆进行了限速改装，并要求驾驶员每四个小时熄火休息30分钟。连续驾驶时间和是否熄火的这些操作都可以通过安装在车辆上的设备检测到，如果超时或者假装休息，监管部门会马上联系车队，避免疲劳驾驶。

小张把这时间算得很准，尽量让每天这一两个30分钟不白等，安排妥当，比如刚好开到服务区休整，或者几家饭馆前来几盘便宜干净的拌面，还观赏了几个野景。

第二个是在车上能聊聊天，这比自己开车要有趣儿得多，小张话不多，但聊聊地理情况、风土人情、气候特征、注意事项、物价几何、吃点什么一点问题没有，不扎店、不卖货，学了习、解了惑，不安流氓软件，真正绿色系统。

我儿子刚考完地理，就新疆“三山夹两盆”的地域特征与小张展开了亲切的交流；而我则对京新两地烤串儿的区别与小张进行了细致的研讨。

第三个是专业的经验带来了全面的提效。

举个小例子，该去哪儿加油他心里就很有谱儿。我们从特克斯往那拉提去的那天，刚开出去半小时，小张就进了一加油站加满，我心说这油箱还没空，算算距离到那拉提且富余呢，到那儿再加不晚啊。真到了那拉提镇才发现他的意图，加油站都排着长队，看架势没一个小时甭想加上，我们就路过车流直接开进景区玩儿了，内心充满优越感。上午加的那半箱，是小张算计好了的，足以应付那拉提里自驾一天和第二天的半段独库，踏踏实实。

如果再把包车这件事稍微升华一下，那就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和一个陌生人成为朋友的旅程。

这些年，人和人离得太远了。

小张叔叔和孩子互相喜欢，可以很容易看出他对我两个孩子的友好不是来自于简单的“服务意识”。

大家熟悉后，他会主动领着孩子玩儿，帮我女儿抢小羊，帮我儿子挑马，带着他俩去看景区游客服务中心屋檐上的燕子窝，在排着大长队大家开始不耐烦时安抚他们的情绪，这些当然不是“驾驶员”的分内，在当前对孩子越来越严格的社会环境里让人觉得温暖和轻松。

在其他方面，他也不太计较，比如驾驶时遇到“面瓜”或“杀手”，不太起急动怒。

究其原因，当然有小张自己性格的原因，但我想也大概来源于新疆区别于国内其他省市地理特点而形成的地缘性性格特质，不似繁忙拥挤的城市里人与人之间互相带来的大都是压力。他认为互相提供帮助才是人和人应该有的关系，他更乐意着眼于人和人关系中好的一面，而非第一时间选择挑剔、判断和攻击，在这一点上，我这个大他一轮的中年人也自叹弗如。

我们在特克斯时一起吃了一顿饭，聊了很多，聊新疆，聊北京，聊了聊他。

三年前他刚买了自己的车准备大干一场时遇到疫情，旅游业几乎停滞，被迫亏着钱卖掉。这几年当司机、送快递、打零工，今年到旅行社下开车算稍有起色，但他从未觉得生活对不起他。

“大家都是这样，你在北京，也有需要解决的问题。”小张情绪一如既往的平稳。

但聊到旅游乱象，他有点激动：“新疆旅游的根不能动，一定要真诚，要做好的实在的，要做长远，不能骗人。把环境做坏了，谁都好不了。”

那一顿他推荐的蘑菇汤饭非常美味，我们每个人都连续吃了好几碗。我赞不绝口，他开心地笑，自豪地说：“没骗你吧，好吃吧。”

被人认可的真诚，是他的快乐源泉。

我端起大乌苏说：“敬生活，敬努力生活的人们，也敬你。”

他笑着说：“我不太能喝，明天还要开车。”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