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轮老家明月

李晓

那年秋天，我出席沈阳一家杂志社的笔会，最后一天的行程安排在大连。我想起了郑哥，我的发小，他31岁那年去了大连创业定居。

中秋夜，我和郑哥相聚在大连星海广场，又从广场移步上了跨海大桥，一轮海上明月正升起，粼粼波光中的海面陷入沉静，宛如铺开的丝绸。

我和郑哥凝望着明月，突然沉默无语。一个异乡人在大连遇见老乡，在那一轮明月的清辉里，仿佛可以望见隐隐约约的起伏山峦，宛如久远年代的黑白照片，悄然隐入浩渺月光里。

郑哥说，我们去喝一杯吧。

我摇头说：郑哥，今晚我就想和你一起看这海上明月。

我和郑哥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把这些年的故事跟我一一讲述。

我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当年老家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那些山山岭岭、沟沟壑壑的足迹。

郑哥回忆说，他13岁那年中秋节前夕，想吃一块母亲做的土月饼，可是，做石匠的父亲在中秋前的一次采石作业爆破中被山石砸中头部受伤，住进了乡里卫生院。

中秋节那天，郑哥和妹妹去医院看望父亲，头缠纱布的父亲正靠在病床上输液，见了两个孩子，一把扯掉输液管，从床上下来，双手抱住两个小孩，满眼是泪。

父亲说：“今天是中秋节，我们一家人还得吃月饼啊！”

于是母亲去卫生院旁边的乡供销社买了4个月饼，一家人在病房里吃着香喷喷的月饼。

郑哥至今还记得那月饼的味道，薄薄的月饼里有芝麻、冰糖。吃完月饼，嘴角上还沾着芝麻，他用舌头去舔，满口生香。

郑哥43岁那年，父亲走了。47岁那年，母亲也跟着父亲去了。

郑哥说，每到中秋，望着天上明月，就恍惚看到月亮上站着父亲母亲，他们的目光依然慈爱地凝望着人间，凝望着后辈亲人。

那一晚，我枕着大海的呢喃，在明月夜里入眠。清晨，月亮早已隐去，霞光把起伏的大海染成金色绸缎。

去年中秋，郑哥跟我说，兄弟啊，我想看看从老家山坳里升起的明月。

我不能让一个异乡的游子在中秋夜失去故乡明月的清辉抚慰，于是驱车回了山里老家。

秋收后的老家土地，在月光浸润下散发着迷人香气，行走于山间，心如浮动在月光荡漾的湖面上。

我来到郑哥父母的坟前，视频连线远在大连的郑哥，把老家山岭上空的那一轮明月送到数千里外翘首以待的郑哥眼前，升起在他的心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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