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红砖屋 百年煤港史

秋分过后，习习凉风吹来蓝海的味道，漫步于“小岛”的旅游胜地秦皇岛西港园区，曲径通幽处，坐落着秦皇岛港口博物馆。

博物馆红砖成墙，方型立柱上的壁挂油灯，室内墙壁的石膏浮雕线，花瓣状象牙白色小吊灯，庄重优雅的木地板和木窗……这座建于1911年的建筑像一件艺术品，值得静下心来欣赏。

或许，正如梁思成所言，一座建筑更能见证一个城市的变迁和发展，它不仅仅是建筑，亦是文明和文化的见证和传承……

博物馆入口。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中国沿海港口主权几乎丧失殆尽。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清政府想要再开辟可以利用的良港，秦皇岛海岸水深浪小，不冻不淤，成为当时建港的首选。1898年3月26日，光绪皇帝以“振兴商务”“扩充利源”等缘由，钦批在秦皇岛自行开埠建港，秦皇岛港成为当时中国沿海唯一的主权港口。

开平矿务局（开滦矿务局前身）起初通过天津塘沽码头外运煤炭，但塘沽码头水浅、淤沙、冬季冰封，严重影响运力，于是开平矿务局将视线转向秦皇岛港，与清政府商定，由矿务局试办码头，并取得购买土地、承揽筑港权等。港口发展初期，秦皇岛港的主要功能是运输开平煤矿的煤炭。

港口兴起后，围绕港口服务的各类行业兴起。当时京奉铁路从秦皇岛穿过，分隔出来的南边区域称作“道南”，统归矿务局管辖，建有海关、邮局、医院、学校等，街道两旁洋行、客栈、饭店林立。

1911年，位于“道南”的开滦矿务局秦皇岛高级员司俱乐部始建。博物馆第一展厅是当时的舞厅兼电影放映室，相传张学良和赵四曾在此跳舞。舞厅西墙摆放着一架谋得利钢琴与一台胜利狗牌留声机，唱片的乐声伴着琴声恍若在耳畔响起。

信步于博物馆室外区域，脚下踏着的红砖俗称开滦缸砖，是矿务局为发展多种经营（除煤炭以外）烧制的火泥砖，砖面所刻KMA是开滦矿务局（Kailan Mining Administration）的英文缩写。秦皇岛港口博物馆、秦皇岛电力博物馆（原南山电厂）、秦皇岛市玻璃博物馆（原耀华玻璃厂）亦是以这种缸砖建造。开滦缸砖曾畅销国内外，出于防伪原因，砖块背面刻有小鱼、大象等动物标识，避免其他商号以次充好，影响名声和销路。

纵观历史，秦皇岛的兴衰与开滦矿务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港口博物馆通往市区的主要道路就名为开滦路，建成于1905年，是当地最早、等级最高的一条水泥路。

从第一展厅通往第二展厅的走廊通道，玻璃地板下有一块长7.5米、宽不足2尺的木板。这块木板也叫“过山跳”“生死跳”，是连接船舶与码头的工具。旧时码头工人们两两配合，一前一后抬起竹竿，挑起一筐重二三百斤的煤，从木板上一步一步运转到船舶。稍有不慎，掉入海中，非死即伤，“抬煤的饭拿命换”就是对新中国成立前码头工人生产生活的真实写照，木板承载着码头工人约半个世纪的艰苦历程。

俗称“过山跳”“生死跳”的木板，玻璃下方为历史文物，无玻璃保护部分为游客体验区。

《马关条约》及随后《辛丑条约》的签订，使清政府必须向帝国主义列强交付巨额赔款，大量花费以田赋形式转嫁到农村小户农民头上。与此同时，帝国主义垄断销售市场，高价出售机制工业品，压低农产品收购价格，上世纪初，中国广大农村经济凋敝。在年成较好的地区，农民尚可勉强度日；在黄河中下游流域，特别是山东、河北、河南等地，水、旱、虫、雹灾害严重，大量农民背井离乡“闯关东”。

秦皇岛的码头工人大多为上述三省的破产农民，不少是由于“闯关东”步经秦皇岛而被招募雇用，也有一部分是曾准备应招去南非（英国资本家欺骗引诱华工去南非开采金矿）却未能成行而留下工作的，他们组成了秦皇岛港第一代码头工人。1901年，港权被英国财团非法攫取，英国以“开平矿务有限公司”的名义在伦敦登记注册，骗取了对秦皇岛沿海港湾的统治权，占据秦皇岛40多年，加剧了对工人的剥削压迫。

1973年10月1日，我国第一座管道运输码头建成投产。秦皇岛港口博物馆 供图

据《秦皇岛港史》记载，码头工人每天早晨5时起床，吃过早饭就开始干活，一天干足12小时，平均工资却只有“高级职员”的二十六分之一。1921年，工人每日工资不过4角，将月工资折合成面粉计算，一般在三四袋之间（约150斤），即使全部兑换成粗粮，以五口之家计算，除了糊口已所剩无几。

如今，博物馆里还有一组旧秦港码头工人在“锅伙”中生活的场景雕塑。锅伙，就是在一个锅里搭伙，是包工头管辖下劳动、生活的组织单位。“锅伙”大院里只有一两铺大炕，住着数十人，工人多半拿衣服当被褥，以炕沿或旧鞋当枕头。

面对剥削压迫，秦港工人曾尝试以消极怠工、逃班、捣毁工具等方式反抗，但由于是自发、无组织的斗争，影响甚小。直到1922年，中国共产党派遣王尽美同志到港口宣传和组织工人以后，秦港的工人运动才走上一条正确的革命轨道，给外国侵略者和封建势力以沉重的打击。

1948年11月2日，辽沈战役胜利结束。1948年11月27日解放军入关，秦皇岛解放，党和政府逐步接收秦皇岛港，港权终于回到人民手中。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百废待兴，港口工作主要还是依靠人抬肩扛。在博物馆二号展厅玻璃展柜内，竖直摆放着杠棒、铁锹、钢镐和大筐，这是港口装卸的主要生产工具。人们根据工具象形命名，称装卸工人为“1970部队”。

步入三号展厅，左侧墙上一张张黑白照片，把游客带到码头职工技术革新和劳动竞赛的火红年代。上世纪50年代初期，港口自筹部分资金，先后购置、改装制造了一些小型装卸机械，但和沿海其他主要港口相比，机械化程度仍处于较低水平。1953年开始，秦皇岛港开展技术革新和合理化建议活动，广泛开展劳动竞赛，先后配置了轨道吊、装载机、戽斗、电瓶车等设备，自主研究制造了自动摘钩、抓斗、散粮专用门式漏斗等设备，有力促进了港口生产吞吐量的提高。

其中一张名为“研究制造机车车架”的照片，记录了一段港口工人组装机车的往事。上世纪50年代初期，秦港只有9辆自备机车，严重制约港口装卸生产。机修厂职工为增强港口运力，打破机车一直由国外进口的先例，大胆设想，修旧利废，只用不到2个月的时间，成功配置一台崭新的机车，命名为“新生号”。

1956年，秦港提前1年完成港口第一个五年计划，1957年跻身全国沿海六大港口之列。

1958年，国家正处于发展经济阶段，而煤炭是工业的“食粮”，华东、华南缺“粮”严重，上海工业“嗷嗷待哺”，秦皇岛港义不容辞地肩负起“北煤南运”的责任。秦皇岛港和天津铁路局秦皇岛站以挖掘港口、铁路运输潜力为核心，形成了以路港为中心的“矿、货、路、港、航、贸”之间的大协作关系网络，开创了我国“产、供、运、销”联合运输形式，成为我国首个铁水联运的雏形。当时《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广泛宣传了这次“一条龙大协作”。

改革开放后，秦皇岛港宛若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这座满载希望、活力四射的港口，像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在渤海之滨。

2008年，我国南方雨雪冰冻灾害期间，秦港1个月抢运电煤2001万吨。2011年，港口吞吐量达到27945万吨，跃升为世界干散货第一大港。近年来，港口坚持绿色发展模式，修建了亚洲最大的防风网，率先建设中水处理厂，开全国沿海港口利用工业废水、城市污水、入海水解决工业用水的先河……

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自然简易港口到世界最大干散货港。时光倒转125个春秋，这里荒凉一片，还只是一个方圆不足1平方公里的小岛。如今，历经沧桑的秦皇岛港已成为闻名世界的东方大港。

作者丨记者 谢梓君 通讯员 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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