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乘车日记》（散文）

人是个怪物，平时忙这忙那，总盼着清闲一下，可一旦闲下来又觉得无聊。这不，三千多公里的车程，从未体验过的两整天零一宿的空闲。总是听着轮轨的轰鸣望着窗外的“频闪”，让你坐卧不宁、闲得实在闹心。

本人本次“南巡”，是借参加“昆明2023第19届中华全国集邮展览”（图一）之机，游玩一下向往已久的昆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近几年陆续告别了几位亲友，比我大的、小的都有，想起来心情很是不好受。觉得趁自己现在腿脚和头脑还行，决定了就应该抓紧成行，不要再犹豫说走就走。

我是4月23日傍晚出发的。启程时顺手带了一本莫言的《蛙》，用来消磨漫长的车上时间。这26万字的大家大作很接地气、抓人眼球，翻开了就放不下，不到一天就拜读完了。掩卷回味，的确不愧为“诺奖”水平，无论内容还是写法均有学习借鉴之处。

无所事事，开始关注车里形形色色的乘客来，真是小车厢大世界。

本人上铺是一位东北老大哥，一同从沈阳上的车。他躺下来就开始“播音”，而且音量很大——歌曲二人转、幽默段子、时政广播等等，无休无止很讨人烦。车厢里的旅客，尤其是本单元几位面面相觑，但都不肯去得罪人，谁也不出面制止。我在他的“伴奏”下读莫言，真的好吵好烦。下床伸个懒腰，顺便瞥了一眼，但见他一双老茧的大手，正棒着一个新款“小米”，半张着嘴、眯缝着眼睛兴趣正浓。该不是同我一样，儿子给买的生日礼物，然后把它当“随身听”了吧？——我在想。

对面铺是一位老奶奶，带个4、5岁的小孙女，胖胖的苹果脸蛋儿，一张小嘴甜甜地奶味儿。她一会儿背《三字经》，一会儿诵唐诗、唱儿歌，字正腔圆、滚瓜烂熟，吸引了满车厢的阵阵掌声。不禁使我想起自己的小孙女来，忙发微信对话，告知爷爷的行程。突然，那小女孩不知因为什么，大声叫了起来：“坏奶奶，坏奶奶！我不爱奶奶了！”又引发大家一阵欢快的笑声。

对面中上铺的两位是从天津上车的退伍老兵，唐山口音。听他们唠嗑得知，这次是专程赴云南祭祀对越反击战牺牲的战友的。相约同行的还有四名北方战友，都在另节车厢。他俩都说自己是幸运的，尽管如今在家种地、每月仅领800元的补贴，但比起那些长眠南国的战友，也应该知足了。我不禁对他们肃然敬仰起来。1976年对越返击战那会儿，我刚参加工作做代课老师，给学生们讲过徐良的故事。我想这六位军人老大哥不会比我大多少，七十岁出头吧。

我的顶铺听口音是一位天津老大姐。或许年龄大了上下不便，一天来我们始终没朝过面。只听她用纯正筋道的天津话，同其对面两位军人老弟进行着空中交流。她说自己从“中建”集团一中层领导岗位退休，早年曾参与过唐山的震后重建。从这层关系上，一下子拉近了同两位唐山军人的距离，有了切入点与交集，聊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这次出门我觉得还是很幸运的。4月19号邮友聚餐时，我接受了大家的建议——早点订票。因为时逢“五•一”黄金周，再加上人们被“新冠”封困了三年多，出来旅游的人肯定要多。那天我放下酒杯立马去了火车站，结果抢到了该日最后一张卧铺，还是下铺（图二）。记得当时售票员对我说：“谁都像您这么想，早点错峰出行，结果票就紧张了。”

列车的隔壁单元，入住的正好是六人一组的张家界旅游团，三男三女也都是天津人。常言道 “两个女人顶一百只鸭子”、“三个女人一台戏”——说的是女人话多，聊起来大声豪气、喋喋不休傍若无人，而这三个女人更有甚之。一落座便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媳妇不孝、哪个市场菜贱等等。有时看法观点不合，还要争吵一番，搞得你不堪卒听。

4月24日傍晚，天色渐暗，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朦胧（图三）。抓拍也没有效果了。我索性拉上车窗帘，躺下来闭目养神一会儿。车轮与铁轨的碾磨撞击声，依然轰鸣不止，不过好像小了一些，也许是适应了的缘故。上铺老汉已经下了车，明显寂静了许多；顶铺几位正张罗着同其他战友合铺；隔壁“三只鸭子”的活剧，还在无尽无休地演着。——你不听也得听，车厢里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差了。

我历来喜欢独处、独来独往，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不会出现意见不统一的状况。再就是一个人可以静静地思考构思，然后独断专行无怨无悔。不利的一面也是很明显的，没有同伴相互照应、凡事都要躬亲力行操心费力。比如拍照购票上厕所，若有个伴就方便多了。尤其是这次，随着邮展日期的一次次调整推延，我也在一次次地规划准备。此乃平生最远的一次独行，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啊。由于年龄和体力的原因，能否是最后一次？真的不敢想象了。

还有一天多的车程，能做些什么呢？对了，应该设计一下此行的活动方案。我跟据五天国展的日程内容，又百度了一下昆明的旅游攻略。决定见缝插针抓紧时间，重点游玩一下“昆大丽”（昆明、大理、丽江）和石林。否则将宝贵的时间，都扔在展场上，实在对不起这往返盘缠了。想着想着，伴着机车轰轰的催眠曲，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4月25号，列车已驶入两湘地界。车窗外的群山越来越高，邃道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在乘地铁一般。不出门井底之蛙不知外面世界，登车时东北大地刚刚泛绿，春装秋袄尚未离身。可到了长江以南进入湘贵，车窗外油菜籽已成熟待收了（图四）。我开始脱下厚厚的外衣，以减少汗腺蒸发和乘客们的回头率。听同车旅客讲，昆明近几日温度在30度左右，看来我备带着半截袖衬衣还算对了。

我给手机插上充电宝并开启了流量，调出昆明街区图和景点介绍。经反复琢磨研究，最后决定26日晨从昆明出站后，第一项日程就去游览位于昆明东部的石林。因为石林距离昆明较近，估计会有一日游。这也是我几十年来的夙愿：小时候听父母讲过石林、工作后抽烟抽过“石林”、后来集邮又集过“石林”，但倏忽一甲子却一直未来过石林。

我准备26号傍晚从石林返回昆明市内后，在火车站附近找个旅店住下。参加完第二天的邮展开幕式，再乘当晚列车赴丽江，这样既能节省时间，还可以节约宿费开支。然后利用28和29号两天时间游玩丽江和大理。30号晨从大理返回昆明，尚有最后两天时间，可以根据情况或游滇池、或在展场活动，也是够用的。5月2日上午再逛逛商区，买点纪念品，下午取机票返回沈阳。

张家界车站到了，本车厢和隔壁旅客都下车了，车内终于寂静了下来。想着再有一天我也抵达目的地了，又仔细思考了一下活动计划，觉得缜密可行、没有什么漏洞。胸中有数心里不慌，补充点饮食，睡上一觉吧。

附图四幅。

（4月25日下午，作于K2288长春至昆明列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