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抽茅尖

来到郊外，看着诱人的绿草，我执意赤脚走过青草地，沾满甘露的茅尖俏皮地触摸着我的脚底。满眼令人心醉的绿，混着丝丝香甜，慢慢浸润着我的心。我陶醉地闭上眼，沐浴在流水般的春韵里，情不自禁地哼起：“三月三，抽茅尖，茅尖甜，茅尖香，跟着大人学种田……”

小时候柴火奇缺，那些疯长着的茅草，只要长到二三尺高，就会被从根部割下，晒干当柴火。从此，茅草就隐没于地下，不再招蜂惹蝶，靠着根部的触须汲取养分，积蓄向上的力量。即使是在最贫瘠的地块，茅草也无所畏惧，只要听到“三月三”一声招呼，便会呼啦啦地冒出一个个嫩芽，像阅兵的部队一样齐整，漫山遍野也不错乱。

这时，我和小伙伴就会三五成群，疯闹着来到绿油油的山冈上、田埂上，一边唱着“三月三，柳满天，三个娃，抽茅尖”，一边用手拨开绒绒绿草，找寻嫩嫩的茅草尖。刚一开始，我们对那些稍老的茅草尖不屑一顾，专找嫩的和饱满的。抽茅尖也要技术——那些手巧的伙伴，先用手轻轻地捏住茅尖根部，把力量集中在几个手指上，然后快速向上一抽，漂亮的一支茅尖就被抽了出来。但我手笨，动作粗鲁，经常只抽得半截，或者只有茅尖的绒壳，自然很是沮丧。

调皮的志刚故意拿着一支饱满的茅尖在我眼前晃悠，得意地慢慢剥开绿色的绒壳，把里面白色的像棉条一样的未开花序放进嘴里，闭着眼慢慢嚼着吃。与我同年的小翠看不过眼，跑过来一把推开志刚，递给我一支柔嫩的茅尖。我感激地看着她，拿起茅尖迫不及待地剥开绿色的皮，用两只手指捏起那一撮软绵绵的白物放进嘴里。顿时，嫩嫩的、甜甜的，带着青草香的味道就在嘴里泛滥。我惬意地昂起头，看着满眼的蓝天白云，不由自主伸开双手，拥抱那一缕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的春风。

吃了小翠送的茅尖后，我虚心向她请教，最后也学会了用巧劲抽茅尖。志刚再也不能“耀武扬威”了，我却要与伙伴比谁抽得多、谁抽得美。我们会先划分各自地盘，然后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翻茅草。人人嘴里、兜里都塞得满满的，到休息时全部摊出来一根一根数，胜利者会得到大家公认最好的茅尖。

因为抽茅尖，我与小翠的情谊慢慢不同于其他小伙伴。有一段时间，我的鼻子总会流血，家人却忙着出工没空理会我。一天，小翠拿着一把白白胖胖的茅根让我嚼着吃，告诉我这些茅根不仅好吃，而且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的功能。我一开始满腹狐疑，但吃了几次后，鼻子流血的现象越来越少，我这才深信不疑。

后来，我常常和小翠去挖茅根吃。阳春三月雨水较多，地都是湿润的，只要用手刨开泥土，就能看到白白胖胖的茅草根，像熟睡的孩子蜷缩在泥土里。有时，我真不忍心把它们吵醒，会耐心地抚摸一会儿才拿起来——小翠常常笑话我是“妇人心肠”。

上学后，我在学校图书馆查到，茅尖和茅根不仅可以清热解毒，而且富含蔗糖、葡萄糖、果糖，以及柠檬酸、草酸、苹果酸、钾盐等，这是大自然赋予穷苦孩子的一种“营养品”吧！宋人苏颂写茅根“可啖，甚益小儿”，看来儿时确实吃对了“零食”。

如今，我们很久不去抽茅尖了，小翠也因为随家人搬迁到外地而失去了联系。但每每在野外看到白絮飘飘的茅草，我还会想起童年时香甜的茅尖之味。

（作者单位系广西岑溪市教育局）

《中国教师报》2023年05月10日第16版

作者：莫耀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