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浪，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位于陇东黄土高原的茫茫大山之中，是一个叫万泉田坪的小村庄。

那里有茫茫的大山、层层叠叠的梯田、散落于山坡上的土坯房以及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的老实巴交的父老乡亲。俗话说：“久住无风景”，那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故乡有多美，当然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故乡的美是一种原生态的美，这种原生态的美用再多的语言描写都是苍白的。记得有一次同学聚会时，大家回忆起自己成长的故乡，我想了半天，竟然感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于是我用一首诗对故乡进行了总结与概括：“风吹叶有声，燕过云留痕。雪飘山盈絮，月笼水印影。”这首诗是我对记忆中故乡最好的诠释了。

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故乡”是用来回忆与思念的，唐代大诗人李白就写出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著名诗作。我从在兰州工作后，与故乡渐行渐远了。回去就很少了，有时候甚至一年都不回去一次，这时候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的思念之情日渐浓烈，甚至经常做梦都是小时候在故乡的生活场景。

尽管故乡在一个闭塞的小山沟沟里，但小时候对故乡的印象大致是美好的。记忆中的故乡有花、有果，有树、有荫，四季分明。

春分刚过，春寒料峭之中，你会突然发现田间地头一夜之间就泛出了点点黄绿。随着太阳把人身上的冬衣一件件地褪去，山上的树木也长出了翠绿的新叶，鲜艳的丁香、桃花、杏花、梨花点缀其中；睡了一个冬天的青蛙也陆陆续续地出来，发出悦耳动听的歌声；山上各种各样的鸟也开始演奏春天交响乐；人们照例开始下地忙活，种瓜点豆，新的一年在生机勃勃的春天拉开了序幕……

夏天，层层叠叠的梯田中长着绿油油的禾苗，家家户户的菜园中都有各式各样的青菜、西瓜、黄瓜、甜瓜等，机灵的小燕子在村子的上空来回穿梭，还有戴着草帽在田间挥汗劳作的人们，构成了一副立体山水画。

故乡的夏天是炎热的，中午太阳直射时气温可高达40度，小时候总是打着赤脚的我走在路上都能感到烫脚。这时候，村里的狗都懒洋洋地趴在阴凉里吐着舌头，高傲的公鸡也失去了一早的神采，耷拉着头站在树阴下闭目养神。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一只受惊的鸟发出一连串的惊叫声，让人真正体会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晚上再吃几块自家种的西瓜，感到日子真的美透了……

秋天是希望的季节，梯田中金黄的玉米在秋风中轻轻地摇曳，田埂上的黄豆仿佛身披铠甲的卫士一样，为田里成熟的庄稼站岗放哨。于是，小山村响起了人们的欢歌笑语。

收获开始了。被关了几个月的老母鸡迫不及待地跑到割完小麦的田中大快朵颐，调皮的小麻雀跟人捉迷藏一样，一不注意就飞到装满小麦的箩筐上啄食几粒，等人一赶，它又呼啦啦飞到那边的一片麦田中不见了。

山上各式各样的野果也成熟了，数十种野果诱惑着我们漫山遍野地搜寻着，那是一种不知疲倦的满足与幸福！

那个季节，我和弟弟还有一些伙伴，放学后就在田间疯玩，偷苹果，烧黄豆……

山里的冬天是寒冷的。在阴雨寒冷的冬天，无法出去干活时，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着火，聊着天，母亲手中纳着鞋底，父亲躺在炕上抽着旱烟，背着秦腔剧本，炉火煨着的洋芋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这是一年中最温馨的场景了。

随着气温的不断下降，突然有一天起床开门一看，山上白茫茫一片，树枝上包着厚厚的冰层，仿佛蜡烛一般，松树叶上也覆着厚厚的冰层，晶莹剔透，那是故乡特有的冻雨杰作。于是整个山村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一般。

那时，每逢农闲时节，群众还会自觉走向荒山陡坡、沟沟岔岔，遇旱地裂，逢雨泥泻的坡地，挥舞铁金欣锄头，吆喝牲口骡马赶修梯田，常见山坡上彩旗飘飘，深沟里人马嘶鸣，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个挥汗如雨，有时候还挑灯夜战，场面非常壮观。移动土方是高强度体力劳动，当时人们生活穷困，多数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体力严重不支，为了赶工，有些身体孱弱者竟累倒在田埂上。

我的父老乡亲，也在苦中作乐。每到腊月里，备年货的同时，也准备精神食粮：耍社火、唱秦腔……

故乡的人是憨厚淳朴的，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心里透亮，在这四季轮回中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老去。

90年代末，父亲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后，母亲也随我们一起到兰州生活。但每到清明，我们都去故乡给父亲扫墓。

回故乡给父亲扫墓，尽管水泥路已铺到了每家每户的门口，进出村庄不用在泥泞中跋涉了，但我的心情还是很沉重。以前每次回故乡，快到村口时我都会加快脚步，想尽快见到父母，可从父亲去世后，每次回故乡，面对与父亲阴阳两隔的悲惨事实。车开到公路边下车往家里走的时候，公路边的老人和小孩见到我时用诧异的眼光打量我，我的脚步愈发沉重。

父亲的墓地在山上，站在父亲的墓地边俯瞰整个村庄，那一座座白色的砖混房子突兀着立在那儿，看到沟沟洼洼、梁梁岔岔、川道河滩的苹果树，再看我生长过的村庄……

此刻我真的感觉到儿时的故乡已经回不去了！

作者：田文华，庄浪万泉人，业余时间撰写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1000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军地各类新闻、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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