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衣巾落枣花

枣树开花的季节，父亲执意要到山上的老房子去。我心里清楚，父亲除了想看看那里的老房子，心里还惦记着老房子前那几棵高大的枣树。

我的家乡群山环抱，村庄建在山坳里。山沟里土地贫瘠，水田不多，用“地无三尺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几百年来，房前屋后、田边地头都是枣树的影子，枣树成了这里的经济作物，我们村甚至就叫作“枣树沟”。

我家也不例外，山梁上种了不少枣树。房前有两棵碗口粗的枣树，枝叶茂盛，年纪比父亲还要大，虽然老态龙钟，但每年仍然开花结果。初夏时节，别的花儿都谢了，枣花才粉墨登场、悄然绽放。枣花满满一树，在枝梢、叶腋处探着笑脸。早晨，躺在床上，鸟儿就在枣树上叽叽喳喳地鸣叫，撩拨着枣花芬芳的气息，枣花淡雅的清香连同清新的空气飘入卧室。阳光透过树枝照在房间的墙壁上，粉嘟嘟的碎花被鸟儿搅得纷纷扰扰。静静躺在床上，耳边听到枣花落在屋瓦上的声音，细细碎碎，如泣如诉，又宛若跳动的音符，弹奏着一支清晨的华尔兹舞曲。一阵风拂过，又如疾风骤雨一般，扑簌簌地落在屋瓦上。起床推窗一看，屋瓦上已经落了一层米粒状的金黄色枣花，与黝黑的屋瓦形成色彩反差，好似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地毯。抬头细看临窗的枣花，花瓣中淡淡的黄蕊向中间簇拥着，好像托着一颗水晶的心。

枣花太不起眼，它的花蕾小得可怜，清淡而又瘦黄，只有米粒般大小。枣花没有美丽的外表，既没有桃花的艳，也没有梨花的白，更不用与国色天香的牡丹相比。人们几乎可以忽略枣花的存在，它总是无声无息地开放，似乎生怕惊动了谁。人们走过枣树下，无意间落下几片细小的枣花，才会轻轻地说：“哦，枣花开了，麦子也快黄了。”

过去，家乡被大山阻隔，交通极为不便，坐车到山下再爬一排石岭才能到达村庄。后来，因为容易发生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当地政府号召我们这边几个村庄集体搬迁到山下。面对搬迁，父亲心里纵有百般不舍，但仍然听从安排，搬到了山下。

都说故园难离，自从山上的村民搬到山下以后，许多人依旧不辞辛苦地爬上山岭去种植果蔬，特别是山上的枣树更让大家恋恋不舍。这次父亲执意要去收枣花蜜，我深知山岭崎岖难行，只好陪他一起去。经过一番跋涉，终于来到老屋前，小木屋下一排蜂箱热闹非凡。一群不知疲倦的蜜蜂“嗡嗡嘤嘤”穿梭于枣林丛中来回采蜜，酿出甘甜的蜂蜜献给大家，我的内心对蜜蜂产生了无限敬意，真是“不知辛苦为谁甜”。

行走在枣林间的小径，一阵微风拂来，细小的枣花随风落下，此情此景不由想起苏轼的《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诗中“簌簌”二字应是诗人走在枣树下的真实感受：微风拂起，枣花如下雨一般纷纷落下，落在衣襟、头巾之上，诗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满树的枣花，伸手掸了掸身上的枣花，嘴角边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九江市第一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3年05月03日第16版

作者：江初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