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东道之横店行 「1」

#头条家时光#致敬母亲，母亲的母亲及同时代的长辈们……

沤东道之横店行

注：沤东道，曾是一条连接粤湘赣茶马古官道。它西起桂东县城东，（现县政务中心后）经张家垅、塘境、上东、寒口、平界、横店，东至桥头、大地（今清泉镇）。桥头、大地，曾被湘赣两省几易辖管。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随朋友黄总回外家的车子来到了古沤东道的东端。我终于打卡了横店。这可不是驰名的影视基地横店，是母亲的六七岁第二故乡。车子穿过1283米的燕子脑隧道时，思绪万千，时光流转。今天讲的故事，对于今天六七岁、撒娇在“非常（父母爷奶姥爷）6+1”甚至“N+1”温暖的怀抱，快乐成长的孩子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我的父母出生时正逢湘粤赣边区抓壮丁服役、募债征缴军粮、湖南省府南迁沤城的抗日救亡困危之际，他们所历纪事也映照同时代的老一辈。

母亲生于大洞村。童年命运多舛，颠沛流离。出生不久，母亲的母亲，亲生外婆就病故走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外婆的容颜。外公常年打零工、做挑脚（夫），挑粮盐茶叶、扛生猪下乐昌，往返于粤湘赣茶马古道上。她从小是在伯母（我们称之伯婆）、亲姑姑（称之姑婆，虽嫁却终身未育，后改叫外婆）、堂哥兄弟照看呵护下成长。 后来外婆在沤城给人缝补、洗衣服、做保姆，躬耕东家沤城城隍庙后、凤形山下的旱地菜园，就把三四岁的母亲带了在身边。

一天，母亲随一群小孩在沤城城西古井边玩耍、看水中游鱼，被同伴不慎挤落深井……待大人闻讯赶来，打捞上来时，母亲小肚子鼓胀如箩，已经奄奄一息了。如是倒扣一顶大锅，将母亲湿淋淋的小身躯俯卧、匍匐在锅上，把腹腔井水扣压倒流出来。外婆从东家、邻居家柴火土灶里铲来热乎乎的草木灰撒身上，一边准备后事，一边托人口传信息给她大哥（外公），一切皆听天由命吧。半晌后，母亲命大，竟然奇迹般苏醒了。

以下为资料：

……………

1937年，桂东县政府征兵按国民政府《兵役法》征兵，实行征募并行，以征为主。采取“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原则抽签。中签后依序入伍，群众称之为“抽壮丁”。

1938年，日军入侵湖南，国民党军队伤亡惨重，难以补充兵源，下配兵额为一甲一兵。

1941年，全县月征70名，季征210名，完不成任务罚3倍。乡保长为凑足兵额，以抓代征，贫困而无靠山的人家屡屡被抓，几兄弟同时被抓，单丁独子也被抓。富裕人家则买人顶替，即使兄弟众多也可免抓。贫困农民为躲避壮丁，有的逃离家乡，有的自残手足，有的躲避在山上搭棚居住，不敢回家。

1941年4月 为保证抗战军需粮食，县政府增设田赋管理处。县内田赋改征实物(稻谷)。当年征收稻谷12561石，次年征收51958石。全县开展一人一元献金购机运动，全县献金76775元支援抗日。

1942年桂东县内实行计口售盐，每人每月0.5市斤，斗米难换斤盐。郴州沦陷后，出现石谷换斤盐的现象。

1943年 为躲避日本飞机轰炸与机枪扫射，桂东县政府令各乡修筑防空工事。沙田、城关等乡分别抽调民工修筑防空洞、防空壕。3月23日 湖南省银行迁至贝溪。

1944年3月 湖南省第三行政督察区专员公署迁至桂东。县政府征集民工500余人赴江西遂川县修建飞机场。

　1945年1—3月 湖南省政府财政厅、教育厅、地质局、公路局、省立科学馆、省妇女工作委员会、电讯局、田粮局等共计117个机关单位迁至桂东，官兵职员、家属共五六万人迁入桂东，致使县内物价飞涨。直到抗日胜利后撤走。

……

落水事后不久，战事吃紧，多口人多张嘴，东家也经济拮据。母亲告别沤城的保姆姑姑，随挑军粮、赶脚的外公，租房住到桥头横店粮仓附近谋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沤城随保姆姑姑的时光里，五六岁就学会洗衣做饭种地，去横店周边山岗下，捡拾松杉枯枝做柴火，跟随外公桥头赶圩场。虽生活艰难困苦，烟火气里却给早年丧偶、浪佚漂泊的外公带来了陪伴，一丝家的温暖。

1944年的冬天至1945年初春，格外的寒冷。湘南粤北下了一场大雪封山，山上一片白色，瓦檐吊着长长的冰锥，路上积雪数尺厚。扛猪南下乐昌，北返挑海盐的外公被这场大困在了粤北古道上，踯躅挑货滑行，行至汝城已春节了。在四十余日，沿途为别人挑水劈柴蔸糊口。而沤东道的另一端，未满八岁的母亲靠外公预留下的4筒米（近半月的口粮），几个南瓜，一小堆红薯，靠自己熬煮稀粥，后来靠周围邻居的赊粮周济。在冰天雪地里，七岁了的小女孩，一间茅屋伴瓜粥，这样一个人度过了春节。那是怎样的年华岁月，以至后来，母亲从不倒剩饭，仍可常以一小碗咸干菜，剩菜汤，甚至加白开水送饭都是吃得津津有味……

如今，随着燕子脑隧道的开通，寒口坳至平界、鸟岭段古道鲜有人走了。一路坦途的沥青双行道，沿途茶叶翠绿，箬竹（粽叶）葱荣，水稻秧苗已有两叶一芯，一派春意生机。经横店、甘坑、尚义……村庄已设置了限测速电子显示屏。当地村民依托林地资源，靠茶叶，竹笋、金橘、粽叶发家致富过上了幸福日子。在顺义新桥的过去八角休闲亭里几位大爷伴着小音箱，正吹奏着唢呐，还以为谁家在办喜事呢。

有了母亲童年春节挨冻之梗，从老家寒口山庵临行前，我特意拿了一件秋季茄克外套置车上。在朋友妻叔三层小洋房新居里，他堂弟嫂热忱泡上了正宗的玲珑茶叶，伴一杯泉江水下肚，把衬衣脱去，只穿T恤都还嫌热了。朋友黄总哂笑道，其实这海拔比你那老家山庵低很多呢。（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