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看待儿童说方言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数十年来，我国在推广普通话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与此同时，一些地方也对方言产生了某种偏见，甚至有些父母担心儿童学习方言会影响学习普通话。语言学家把同时掌握两门语言的儿童称为双语儿童。相关研究表明，双语儿童更容易领会语言形式和意义的区别，并在解决非语言任务中表现出更强的执行控制能力。从儿童语言习得理论来看，儿童在学习普通话的同时学习方言，不仅不会妨碍对普通话的学习，而且对儿童的语言和认知能力提升以及社会化发展都是有益的。

第一，双语儿童的元语言意识比较强，更容易领会语言形式和意义的区别，因而双语儿童对于语言形式之间的区别具有更强的判断能力。2001年，比亚韦斯托克（E. Bialystok）通过实验得出结论，单语儿童更容易受句子意义的影响，双语儿童则能够很好地排除句子意义这样的干扰因素而正确判断句子的合法性，即掌握双语能够强化儿童的语言加工意识。此外，双语儿童比单语儿童还更容易想到一个物体的两种名称。2017年，祝华在研究中指出，普通话—粤方言双语儿童会意识到“筷子”只是名称，同样的物品粤方言叫faai3 zi2。该研究还指出，同时学方言和普通话有助于开发儿童的语言学习能力，掌握双语以后更容易学会第三、第四甚至更多语言。由于能够区别语言的形式和意义，双语儿童能够更早掌握事物的概念，进而发展思维能力。

第二，双语儿童在解决非语言任务中表现出更强的执行控制能力。由于前额叶皮层的执行功能系统会控制注意力和观察能力，扩展工作记忆或切换不同的任务，所以执行功能系统对儿童早期认知能力的发展非常重要。心理学研究发现，双语儿童在执行控制能力方面更有优势。2004年，比亚韦斯托克和马丁（M. M. Martin）让4岁到5岁的儿童根据卡片的颜色或形状给卡片分类，测试结果显示，第一次分类时，单语儿童和双语儿童都很成功，但当规则改变后，单语儿童通常会坚持按照原来的标准进行分类，而双语儿童则更容易完成第二种分类。此外，由于双语儿童需要学习并使用不同的语言，为不相互干扰，需要更为集中的注意力。这样，双语儿童的注意力就能够在无形中得以强化。针对失智症患者的研究还表明，双语在保持认知能力方面具有一定效用。2007年，比亚韦斯托克、克雷克（F. I. M. Craik）和弗里德曼（M. Freedman）通过调查91名单语失智症患者和93名双语失智症患者，发现双语者的失智症状比单语者的平均晚出现4年。

第三，从社会化的角度看，掌握双语在一定程度上有益于儿童的家庭生活和未来的社会生活。方言是地方文化的重要载体，可以成为连接儿童与长辈的情感和价值纽带。所以，在一些情况下，掌握方言能够增进家庭和谐。当儿童长大进入社会后，接触说其他语言的人群时，双语经历也将使他们保持更为开放包容的文化态度，而不会轻易歧视异文化群体。这种尊重文化多样性的态度，在当今世界是很重要的素养。

第四，这里需要谈一谈对双语学习的一种常见顾虑，即语言延迟问题。与正常儿童相比，有语言延迟问题的儿童语言发展过程较慢，还可能存在阅读困难、与他人沟通不畅或学业成绩差等方面的问题。早期有学者推测，同时学习多种语言可能导致语言延迟问题。对此，1993年，皮尔逊（B. Z. Pearson）、费尔南德斯（S. C. Fernández）和奥勒（D. K. Oller）进行了对照实验，发现学习双语并不会导致语言延迟问题。相对照的两组儿童（单语儿童组和双语儿童组）的主要差别在于，与单语儿童相比，双语儿童早期每门语言的词汇量会少一些。但不用过分担心这种情况，因为双语儿童早期两门语言的词汇总量和单语儿童的词汇总量是相当的，而且随着儿童年龄增长和不断学习，双语儿童单门语言的词汇量也会与单语儿童持平。

经过以上分析，对于儿童在学习普通话的同时可不可以说方言的问题，应该已经可以让一些父母不再有所忧虑。下面，就谈一谈教儿童学习双语时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第一，成人与儿童的直接互动和足够量的成人语言输入，对于儿童学习方言非常重要。儿童语言能力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同他人的直接语言互动。1982年，克拉申（S. Krashen）提出，儿童学习第二门语言需要成人对儿童说足够数量的话，如此，儿童的语言产出才会自然发生。不过，克拉申没有解释多少输入算足够的量。1997年，皮尔逊、费尔南德斯、卢韦代格（V. Lewedeg）和奥勒的研究发现，在儿童醒着的时候，至少需要五分之一的时间对儿童说第二种语言，如果少于这个时间，儿童说这种语言的流利程度就会受到影响。我们在生活中时常会见到一些儿童能够听懂方言，但不能流利地说，很可能是因为成人语言输入数量不足。另外，由于电视或其他电子产品的节目无法与儿童进行直接的语言互动，所以不能指望单纯通过电子产品的节目来习得一门语言。

第二，成人可以尽量使用丰富的语言资源，以增进儿童二语习得的效果。比如，家人可以用两种语言给儿童唱儿歌，也可以在与儿童玩游戏时使用两种语言。当然，如果能够创造机会让儿童接触两种语言的文本，那么对儿童语言习得也将大有裨益。2021年，邱冬娘和李文春就闽西客家童谣促进儿童方言习得的效果进行研究，指出像“月光光”“洗白白”“排排坐”“点虫虫”等句式短小、音韵和谐、童趣十足的客家童谣是客家儿童积累词汇和培养语感的有效语料。尝试使用多种多样的语料和儿童交流，对儿童同时学会两种语言有极大帮助。值得注意的是，在儿童说方言时，成人并不需要总是去纠正儿童的语言错误。针对正常儿童语言发展的研究表明，儿童到一定年龄会自动更正某些语言错误。

总而言之，学习双语对儿童的语言能力、认知能力和社会化都有益处。在学好普通话的基础上，让儿童同时学习方言是值得提倡的。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一般项目“汉语儿童早期疑问句获得模式研究”（17YJC740020）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福建工程学院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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