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散文兵在山里

山，无言、无声。

兵，无悔、无畏。

崎岖的山路、小小的营房、归零的信号、每日的坚守，这些“山里的兵”常年与大山为伴，扎根深山、默默奉献，助力大国长剑鸣啸九天。

入伍之初，我也曾是“山里的兵”。如今，机缘巧合下，又来到了另一座山，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夕阳西下，连绵的大山一望无垠，落日余晖洒落，美轮美奂。

几人巡山归来，牵着一条黑色的军犬，乌黑的皮毛在夕阳映衬下发着耀眼的光泽。军犬训导员王会涛说，这是黑龙。

一字之差，我想起了雷龙。

雷龙也是条军犬，记得刚当兵那几年，负责营队新闻报道工作的我，每每要拍摄视频，总要拉着雷龙出来露露脸。

雷龙一身黑亮毛色、肌肉结实、脊背笔直，不仅外貌出众，还十分有纪律性，叫它坐它就坐，叫它立它就立，不愧为山里的“门面代言”。

去年，与山里的战友通话，得知雷龙换了新的“宿舍”，也多了几个“新舍友”，这让我很是欣喜。

前些年，犬舍还很小，每当雨雪天，雷龙都是蜷缩着身子趴在犬舍里，将头微微探出。有陌生人出现，他便机敏地一跃而出，开始犬吠。这时，只要哨兵轻声一呵，他便懂事地将头缩回。

我开始仔细观察面前的大山。凉亭、健身房、篮球场、晾衣房应有尽有，和记忆中的大山完全不一样了，但转眼看到一张张朴实却又粗糙的面孔，又感觉好像从来未变。

思索间，黑龙似乎发现了我，警惕地盯着我这位“不速之客”，对着我不停吼叫。

王会涛弯下身子对黑龙说：“这是我们战友，不是坏人……”黑龙好似听懂话般，摇头晃脑地走到我身边，温顺地趴了下去，在我裤腿边蹭个不停。

夕阳渐垂远山，我轻轻抚摸着黑龙，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我拿着摄像机，记录着雷龙的一举一动，曾经的战友也冲我招手问候……

夜幕降临，山里的气温骤然降低，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与一级军士长李志东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聊。

“你知道吗，我们这有一个延续多年的传统，每名入营的战士都会享受班长的一项‘特殊服务’——洗脚。”李班长的一句话，引发了我的好奇。

在我印象中，洗脚总是跟亲情挂钩，是孝道的一种体现，可班长给新兵洗脚，还是头回听说。

见我不解，李班长连忙解释。

多年前新兵入营，都在十二月中下旬，恰逢山里最冷的时候，好多战士适应不了突然而至的寒冷，脸上、脚上就开始长冻疮。

老班长们听闻在开水中泡上冬青，用来洗脸洗脚能有效防治冻疮，便自发去采冬青，泡好水后给新战士洗脸洗脚。就这样，这成了山里官兵的传统。

李班长告诉我，现在山里暖气烧得很热，其实不需要再用冬青泡脚了，但为新战士洗脚这个传统却一直延续下来。

我想，感情就是在这样的传承中延续的吧。

聊着聊着，我也想起了我在山中的战友。

入伍之初，我曾遇到过一个黑脸班长，他带兵严格、不留情面，经常把我训得羞愧难当，我不止一次想逃离那个班。

但慢慢地，我发现黑脸班长其实很可亲：半夜，他会悄悄地为每个人掖好被子；班里战士训练跟不上，他会在休息时间陪着加练；新战士想家时，他会讲自己刚入伍的糗事逗大家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去年，我那位黑脸班长转业回家了，再次看到他的消息，是在朋友圈。照片里的他，似乎发福了些，抱着闺女，眼角眉梢露出止不住的笑意，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似乎更懂他了。

清晨，空气湿润，露水打湿了山路，我看着手中没信号的手机，略微有些不适应。

在山里这几天，几名班长告诉我一首连队曾经的打油诗：“四面都是山，抬头一线天；报纸七天到，手机没信号。”

一级军士长樊力强告诉我，以前，山中只有一部IC卡电话，每当休息时间，抢着打电话的战友能排好几米，不得已，营里只能规定，要求每个人每次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分钟，但即便这样，打电话的队伍仍旧不见缩短。

我曾问一名刚晋升士官的战士：“在山里还习惯吗？会后悔吗？”

他一脸羞涩：“有时候想爸妈，想女朋友，又联系不到，就会有点难受。”随即又一脸严肃，“但比起那些老班长，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这座山总要有人去守，没啥后悔的。”

二级上士老李，已经在山里待了16年，跟他闲聊时，我问他，你真的喜欢这座大山吗？他沉默了一会，没回答。

班里的小战士告诉我，老李今年就要转业了。去年春节，连里想让他回家过年，老李一口回绝，他说：“我想陪大山再过最后一个年。”

跟大山里的兵待久了，我才发现，山里的每一个兵，对大山的爱都是没有理由的。坦白来讲，可能最初在这里当兵并不是他们的选择，但源于感情，更是源于责任，让他们对阵地、对大山有了深沉的爱。

我想起了那几年采访过的阵管老兵、二级军士长苏衍杰。入伍23年的他，是当之无愧的技术大拿，驻地几所单位曾想用丰厚薪资聘请他，可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在每座大山里，跟老李、老苏一样的战友有很多，或许他们的故事并不被人知道，但他们的一言一行，他们对军营的爱，都会被大山铭记。

在我看来，有时候，铭记比传颂更加伟大。

归途，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我透过布满雨点的车窗向外看去，远处绵延的群山好似躲在云雾后面，显得神秘又壮阔，我突然想起以前山中连队的一副对联：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

作者：李鑫

播音：李晔成

文稿来源：火箭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