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

史铁生写过一篇文章,名为《我的幼儿园》,对于他的幼儿园生涯,史铁生是这样总结的: “直到现在,我一看见那些哭喊着不要去幼儿园的孩子,心里就发抖,设想他们的幼儿园里也有那样可怕的游戏,响晴白日也觉有鬼魅徘徊。”

小孩子能玩什么可怕的游戏呢?其实,这个可怕游戏的前身是骑马打仗的游戏,对于小男孩来说,骑马打仗是理想所在,既能显示勇武,又颇讲究智谋。既是打仗便有输赢,打了胜仗,不能仅仅满足于高兴,小屁孩们便发明了惩罚战俘的规则。战俘“要被敲脑蹦儿,或者连人带马归顺敌方。这样就有了叛徒,以及对叛徒的更为严厉的惩罚。叛徒一旦被捉回,就由两个人押着,倒背双手游街示众,一路被人揪头发、拧耳朵”。玩着玩着,这个游戏便跳过骑马打仗直接进入惩罚叛徒的环节,叛徒从哪里来?好办,由一两个天然的头领说了算,于是,为了避免惩罚,孩子们纷纷去效忠头领。可是,游戏总要有惩罚者,谁知道明天那个“叛徒”是不是会落到自己身上呢?

游戏玩到这个地步,实属可怕了,它让年幼的史铁生“害怕早晨,盼望傍晚……想出种种理由不去幼儿园”。

仔细看原文中写这段经历的文字,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满都写着两个字——人性。

由惩罚战俘而产生了叛徒,这是人性;由叛徒而发明了游街示众,被胜利者揪头发拧耳朵的惩戒方式,这是人性;由害怕惩戒而想法效忠谄媚头领,这是人性;由发现惩罚叛徒更“好玩”而跳过打仗直接进入“惩罚”环节,这是人性……这里面,人性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发展的,一步一步,一环一环,尚勇尚武的小男孩们一个个面目可憎了起来。

有人会说,惩罚战俘,游街示众,对于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子来说,应该是从现实生活中习得的吧,不算是天然的人性。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巴结谄媚头领和把打仗游戏变成惩罚游戏,这应该不是大人们教的,不用学,不用教,在那种特定的游戏情境下,小孩子自然就会了。

荀子说:“今人之性,……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一生下来就有妒忌憎恨的心理,依顺这种人性,所以残杀陷害就产生而忠诚守信就消失了)妒忌憎恨之心,是人性,人人皆有,在它仅仅是星星点点的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味依顺其发展,它便有了可以燎原之势,恶便产生并有了雷霆万钧之力量。

写到这,我想起了闺蜜讲过的一次亲身经历,也是关于小孩子的。

闺蜜大学期间,曾经做过一个月的家教。那时正值暑假,父母工作忙,无暇照管孩子,朋友便兼任起住家保姆的职责,晚上也和小女孩一同睡觉。起初还好,渐渐的,每到夜深,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便要闹梦魇,奇怪的是,这梦魇的戏码每次都一模一样:小女孩忽地坐起来,哭闹叫嚷着同样的话“你滚开……”,接下来便是手脚并用,推推搡搡,踢踢踹踹,一定要把她弄下床来才罢休。

闺蜜起初不以为意,但每晚如此,她就不安起来,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让孩子有了心理阴影,可思来想去,自己脾气不错,对孩子也是尽心尽力,小女孩白天对她颇为亲密,可以用“黏糊”来形容。女孩妈妈也跟她说过好几回,说是孩子很喜欢她,希望她能做满整个暑假。

有一回,她问小女孩妈妈,孩子是不是有闹梦魇的习惯,妈妈则一脸惊诧,连连摇头。她也问过小女孩,记得晚上做过什么没有?小女孩亦是一脸惊诧,连连摇头。

记得闺蜜讲述完这段经历后,下了一个结论:“她应该是故意的。”

这并不是鬼故事,但我听完之后,竟毛骨悚然。

史铁生写过儿时玩伴“八子”的故事,里面也有个可怕的小孩子,名叫小K。有一回八子穿了一条姐姐的花裤子上学,孩子们自然要嘲笑他一番,但哄笑过后,大家又热热闹闹玩在一块儿了。唯有小K,时时揪着花裤子不放,“比如一群孩子正跟八子玩得火热,K踅步旁观,冷不丁拣其中最懦弱的一个说:‘你干嘛不也穿条花裤子呀?’最懦弱的一个发一下蒙,便困窘地退到一旁”。

史铁生这样评价小K:“K就是这样孤立对手的,拉拢或打击,天生的本事。”

这天生的本事,不就是人性么?小K的可怕在于,他无限发展了这天生的本事。

鲁迅在《狂人日记》结尾说:“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孔庆东是这样分析这个结尾的:“他给这个小说最后留下一个微茫的希望,鲁迅自己心里想的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但是他把这个希望给了别人。”

对这个评论,我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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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9

标签:孩子   头领   战俘   叛徒   小女孩   幼儿园   小孩子   可怕   人性   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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