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云南”之二 — 小城丽江

丽江，云南边陲的小城，一座无数人赋予她无数想象的古城。有人说她是艳遇之乡、浪漫之地；有人说她是怀旧之处、伤感之地；有人说她是风月小城，滥情重镇；有人说她是音乐之城，神圣无比……

草长莺飞的早春三月，我踏进这座小城。

丽江小城客栈前

一

公元1639年旅行家徐霞客来到丽江，他曾经多次徜徉在这些石桥和流水边，忍不住跑到象山脚下去查看了水源，在他写下的游记中可以看到“坞盘水曲，田畴环焉，桃花柳色，罨映高下”的早年景观。徐霞客在丽江只待了十五天，他没有能够进入当时木土司的府衙，却从高处俯瞰到犹如小紫禁城一般的楼阁。”宫室之丽，拟于王者”就是徐霞客当时留下的感慨。木氏土司曾经将玉河水分出一支，沿着新华街入城，经四方街、光义街在木府的东南西三面环流，犹如护城河一般。“木”不围城建框，免得把自己困死。“木”要用水润泽，才能枝繁昌盛。这些为人熟知的木府轶事，勾勒出的是汉文化的背景和执政者的心机。而这淙淙流水，却不分贵贱，只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流过了所有人的时间。

在丽江古城合影

这些从地下溢出来的清泉，在古城里被居民合理而规范地使用着。就这样，在中国滇西北一座古城的居民，远离了他们古羌人祖先的游牧生活，依山傍水，引花栽草，在房前屋后将生活细节做的典雅有致。

不止大研古镇，在整个丽江坝子，流水都成了文章。它们集自然、生活、习俗、文化于一体，成了一个时代竞相追逐的读物。纳西文化的精髓，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城中有山，山中有城。它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的典范。

在丽江小城小憩

二

都说丽江的时光是柔软的。我眯起眼睛站在丽江的太阳下，想看清楚时光的样子。

丽江古城从来就没有城墙，它位于一片大山中间的平坝之上，纳西先民自古以山为墙，以水为枕，世代与自然和谐而居，古城的魅力正在于天人合一。那院落中的花树，那花树掩映下的小桥，那依桥而建的屋舍，那从山中引来的溪水，那在街巷中随风飘来的古乐，那以山为屏的街巷，那远远可见的玉龙雪山的美景，无一不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明证。

干净整洁的街道

丽江古城的街道，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成，这让我们这些外来的客吃尽了苦头，拉杆箱在这上面走起来简直就是乱蹦乱跳，整的大家大呼小叫，最后只好由男人们扛起各种样式的箱子，义无反顾地走向古城深处的客栈。在后来的几天里，我曾在不同的时间段，透过不同的光线仔仔细细观察过这些石头。这是茶马古道上旧有的石头，看上去真的有些年岁了，是让无数的马蹄重重地踏过，是让无数的行路人久久地踩过的石头，每一块上像是文物一样竟有了包浆，厚厚的一层，发出温润的光泽。

踏在这样古老的石头路上，想象着那无数僧侣、马帮、商贩、游客走过的脚步，或是为生计而奔波，或是为前程而奔走，或是为赏景而踏步。这古老的丽江街道石头路呀，竟默默地承受起这一切。据说脚下的石头路原本是用五彩石铺成，形形色色的人从不同地方走来，带着天南海北的尘土，日子久了，石头路的颜色变淡了。而匆匆聚来的过客们在这圆滑石头铺就的小巷里，误以为自己是远方归来的游子，跌入淡淡的忧伤里。

客栈里静悄悄的庭院

与古城的真正的邂逅是在清晨时分，晨曦中走在古城中，古老的街巷墙壁斑驳，仿佛处处藏着精灵，轻轻触碰便会有故事抖落。走进四方街，那些通往小街的路口，仿佛一下让人迷失了方向，不知该从哪条路起步。好在担心是多余的，随便选一个路口进入，都不会走迷了路。因为丽江的水是有灵性的，它完全充当了导游角色，水的方向就是人想要去的方向。

古城老街依地形而建，斑驳且略有些倾斜。小桥下流水潺潺，和着脚步的节拍在轻吟浅唱。与这宁静截然不同的是那些沿街的小商品铺子，堆满了各种纳西风情旅游纪念品，散发着浓郁民族气息的纳西头巾，驼铃木刻和叮当作响的银饰，最受游客们的喜爱。于是，我被这热闹吸引过去，便沿街一间间地欣赏把玩下去。窄窄的石板路随河的流势跌宕起伏，民居门前贴着东巴文的对联，完全看不懂，文字变成装饰，风景变的晴朗起来。

桥下流水无声过

我还是在四方街里迷路了，因为想避开那些游人如织的工艺品店，不觉就走到了街巷的寂静深处，在长长窄窄的巷口，望着石板路发呆。偶尔听见叮咚叮咚的马铃声，让人想起茶马古道上行走的疲惫老马。曾经很多次在文字中阅读过关于那条古道的故事，风尘仆仆的马队曾在这里小憩。千百年的时光流转，原来这里总是属于温柔，温柔地等马队洗去尘埃，温柔地等待都市人修复疲惫的心灵。

客栈，在我的记忆中是个十分奇特的名词。我也算是走过一些地方的人，也算住过大大小小各种旅馆，从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到街边的鸡毛小店、从便捷方便的快捷酒店到含义不详的钟点房。但是客栈这个名词却总让我想起大漠中的漫天的风沙、孤独地矗立的龙门客栈，再有就是张曼玉妩媚的勾魂眼神和林青霞那古典美人般笑魇。这样的客栈场景已经成为中国武侠片的经典桥段，已经成为中国人武侠精神的重要载体和展示的舞台。

午后的慵懒阳光

而丽江这里的客栈让我大开眼界，据说古城现共有各种客栈达2000余家。客栈大小不同、环境美妙无比，装潢风格各异，简直就是一座各种风格样式的客栈大展会，真有了一步一景，一门一景的奇妙之处。两个紧挨着的客栈门脸，就会有天壤之别。有的客栈大家气派，红灯高挂，金碧辉煌；有的则是小家碧玉，引人入胜，曲径通幽；有的则是青藤掩映，柴门待客；有的则是泉水淙淙，未进先闻水声，让人浮想联翩。

我又一次走过那些古城小桥。一弯弯石桥，连接着此岸彼岸，也让这古城有了温婉起伏的味道。有人说，丽江女人像水，清冷有声；男人像山，伟岸俊朗；而老人像桥，沉静安然。小桥承担着旖旎的风景，深沉而又与世无争。

客栈前小憩

三

丽江古城除了客栈之外，最多的就是酒吧屋，酒吧街的灯光带着一点点迷醉和蛊惑。老旧的房子，老旧的样子，屋外的灯笼有些晃眼。晃眼是因为酒吧街临着水，水里映着光的影子，玫红、粉绿、橙黄、浅紫。风来了，水里的影子就碎成散金，笑声大了，那水波便也开怀，摇曳荡漾。各式各样的音乐隐隐从店里传出来。你是静不下来的，你只想进去看看，变成那光影华丽中的一点。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每个小店也一样装着自己的秘密。一张兽皮，一个狰狞的面具，一把铜锁，一面涂鸦的墙，一盆怒放的绿色植物。灯光幽暗，酒香迷离。这些小物件便变得恍惚而神秘。红男绿女，也许就借它们搭上了话。

客栈外沿街的木凳

清晨，我独自散散漫漫地走在古城中。沿街有些屋子开着门，猫坐在门口，肥胖的身躯靠在门槛边，不怠慢也不警觉，毛被主人梳理得细而柔顺。这里的时光仿佛倒回去几十年，小巷幽深，木门轻锁，仿佛关住了时间。小巷还尚未醒来。空气中有一种凉，花香却清晰，隐隐地还有鸟叫的声音。青砖灰瓦的屋子没有睡，它们不用睡眠，在几十年的风雨里一直醒着，红漆斑驳的窗棂里，有木制楼梯咿咿呀呀的响声，唤人回想曾经朴素的岁月。

丽江的人也总是不慌不忙的，老太太们在院子里晒太阳，有的三三两两地聊天，有的独自打盹，有的和猫说话。太阳是不管这些的，一视同仁地温暖覆盖。小巷顶上的天空湛蓝，如晶莹的玻璃，云儿像软软的棉花糖，淡淡的甜。我几乎就要在这样的阳光下睡着了，虽然，我的确是在走路，在丽江古城。

而晚上就不一样，这是一个你平静不下来的时候，天黑了，空气开始变得潮湿。

在小店淘碟

白天你在古城里漫步，在小巷里发呆，在古玩店里淘宝，在茶馆里喝茶看书，在院子里晒太阳。你一个人孤单单地溜达也好，你和陌生人一起歇息搭讪也好，你跟这里老猫照了一早上的相也好，你是平静的，喧闹不起来。如果你不觉得平静，那便是你没享受到丽江的白天。

我跑了这几天，却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欣赏我住宿的纳西客栈呢。晚饭后我细细地端详起这里，不大的小院中四周种着各色花草，一个硕大的树桩茶桌摆在院中，桌上的茶是现成的，客人可以自己随意泡制。几把滕编的椅子散落在院中，迎送着一拨拨的客人。看着屋檐上青瓦反射着月光，雕花的门窗显着精致与古朴。木地板，木楼梯，木窗户，木桌椅，手织的桌布古色古香。你觉得像是跌进了一个遥远的回忆，仿佛重回一个久违的老店。眼前的情景不由得让人遐想：时光一眨眼，眼前这一段便只是回忆了。我们几时能看清时光的样子，不过是在时光中看清了自己罢了。古城早有规定，院落房舍的外部是不允许改动的，房间内部装修随便，但却要经过严格的防火检查，才能对外营业。

悠闲、发呆、慢生活、闲适，这些为游客所称道的丽江韵味，实际上就是来源于纳西文化身处这种天人合一、多元开放、淡定自然的气质。

小城闲坐

在丽江，居住着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人，或是年轻的情侣，或是寡言的老者，他们在自家小小的店铺前稳稳地坐着，好像对生意的好坏并不太在意。我问过开店的一对小夫妻来历，谁知小伙子对我哈哈一笑说道：老哥，我们俩原本也是旅游的，可谁知到这一看，这生活、这活法还挺对我们的心思，正好这家小店要盘出去，我俩一商量，干脆就住下来，先开两年店，等攒够了去下站的花费，我们就继续我们的行程………

丽江古城中随处可见的各种小吃是很有些名气的，黄豆面，丽江粑粑，米灌肠，鸡豆粉…… 这也反映出纳西人民勤劳精美的生活态度。用那样清冽的泉水做出来的食物，格外可口。其实，我对吃什么并不看重，我只是很想知道，丽江是如何让那么多人来了便不想走，就想在这找个落脚的地方，在晒太阳的日子里度过余生的，也许美食也是勾留住他们的一个原因吧。

傍晚时分，我来到了四方街，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突然，歌声四起，但见一群纳西族老大妈随意拉起身边游客的手，聚成一圈，载歌载舞，以青石板砖为舞台，以天地为剧院，以游客为观众。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自然地加入到歌舞队伍当中，随着节拍起舞歌唱。我没有加入欢快的队伍，因为自己早已被这种天人合一的气氛所陶醉。

雪山前的跳跃

说到这，不能不说到那个让许多人一提到丽江脸上就呈现出某种乜坏表情的原因，那就是丽江的艳遇。要知道，想在这号称“艳遇之都”里找到艳遇，那可真是纯粹扯蛋，虽然这是每一个前往小城的闷骚汉子幻想。入夜，望着每一条巷子里都拥挤的如早高峰的北京一号线，美人出现的几率等同于你想在早高峰的地铁上寻到一个空座，而你在寻赏美色的时候还要时刻提防身上的包包的安危，于是你想碰到艳遇的想法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骚动无比、能力无边的现代人早把800年的古城变成了夜总会，抱着想躲入清净角落遇到知音之念的都市人，在这里只能失望而去。

丽江人也不乏幽默，就在我居住的客栈大门上，挂着一块白纸板，上面的文字让我哑然一笑：夜间晚归者，可以翻墙进去，如果实在不行，请拔打电话 138XXXXXXXXXX。

行走在茶马古道

四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美丽的小城，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几乎遇到灭顶之灾。

1996年2月3日19时14分丽江地区发生7.0级地震。地震波及范围相当大。丽江、鹤庆、中甸、剑川、洱源等地建筑物遭受不同程度的破坏。受灾乡镇51个，受灾人口达107.5万，重灾民有30多万。人员伤亡人数为17221人，其中309人丧生，3925人重伤，房屋倒塌35万多间，损坏60.9万多间，粮食损失3000多万公斤。

地震后的丽江古城

地震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40多亿人民币。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丽江纳西族自治州纳西县的民族风貌和人文景观也受到地震的危害，死亡人数达290人，占死亡总数的90％，重伤3736人，占重伤总数的95％。丽江县城及附近地区约20％的房屋倒塌，主震发生后又发生余震2529次，最大的一次为6级。电力、交通、通讯以及水利等设施也遭到了严重破坏，冲江河电站严重受损，停止供电。滇藏公路214线上的鲁南金沙江大桥桥面开裂，整体结构下沉。地震时正在举世闻名的虎跳峡大峡谷的中外游客也感受到地震。根据国务院部署，当地各级政府迅速开展了救灾工作。国际红十字会、日本、香港、台湾等提供了紧急援助。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简直就要从地球上抹掉这座小城，感谢上苍吧，感谢这一方人民的聪明和建筑的智慧吧，感谢纳西人民的淳朴善良吧。丽江，这样一座让我们爱不够，恋不够，心疼不够的小城，今天还能够呈现在我门面前，给我们带来这样的温柔和想象。

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让小城躲过这一劫难呢？答案是：古老的木结构建筑在地震中发挥了作用。丽江古城大部分建筑是木结构，木结构的优势在于它的韧性大，还因为木结构房屋自身结构轻，又有很强的弹性回复性，对于瞬间冲击荷载和周期性疲劳破坏有很强的抵抗能力，所以在大地震中吸收的地震冲击力小，结构在基础发生位移时可由自身的弹性复位而不至于发生倒塌。

小城的东巴文字墙

在大地震中，木结构房屋或是稍微变形而决不倒塌。即使在强大的地震力下，房屋被整体推前了数米或地震力使其抛离了基础，仍完好无散架。由此证明其结构的抗地震稳定性能和结构的完整性。像大家熟知的北京故宫等皇家木结构建筑，经历过多次地震而没有倒塌。中国的古代建筑，几千年来形成了以木结构为主的建筑体系，用木柱、木梁、木屋架来搭建成遮雨避风防日晒的房屋。小到每家每户的住房，大到皇家的宫殿楼阁，甚至高塔都是完全用木头建造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是多地震地区，经常发生地震。地震一来，山崩地裂，人们无法抗拒。

古人经过长期的实践，创造出这种木构体系的建筑。木材是建筑材料中较为轻巧的，本身富有弹性，又便于加工。用木材做成的柱、梁、屋架的构架结合都是在木材本身上开挖槽孔，做出榫头，用卯榫相互连接而成，所以经得起地震的考验。

丽江古城在1995年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当年11月报出。1996年2月丽江7级大地震发生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打电话来询问是否准备取消这个申请，因为里氏7级属于严重破坏性地震，他们估计丽江可能震得一塌糊涂了。但丽江古城却没有遭到毁灭性破坏，传统木结构房屋，木柱梁、木屋架一排排相互连着，屋顶上铺的瓦片，地震一来就会发出声响，人就可以迅速逃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派了专家来观察，丽江依然保持了它昔日的风采而得到肯定。当年一举通过与平遥，苏州园林一起进入了世界遗产名录。

经历这场灾难的丽江没有消失，而是获得新生，这更象是凤凰涅槃的过程。

地震后恢复的丽江小城

地震后怎样重建，有人很绝望，也曾有人建议完全推翻重建古城。经专家考察后，觉得古城的基本格局并未受到破坏，恢复原貌还有机会……很幸运，当初选择了保持原貌，修旧如旧的重建方针，并借此契机将原来部分风貌不协调的建筑进行了拆迁改造，提升古城基础设施水平和历史文化内涵，使古城完好保存下来，并成为当今的世界名城之一。按计划丽江的重建需要3年，实际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

1997年，丽江市成功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城市，填补了我国在“世界文化遗产”中缺少历史文化名城的空白。从废墟中站起来的丽江古城格外珍视“世界文化遗产”的殊荣，在十几年的发展中，始终将保护放在第一位。

丽江还是那座动人的小城

如今，丽江古城传承着春耕秋收，传承着田园牧歌，传承着浣衣炊烟……成为世人向往的“都市田园”。

2014年5月3日

写于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