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夏夜

故乡的夏夜

高娅丽

人到中年，半生蹉跎，得意也好，失意也罢，俱是时光易老，年华转瞬，仿若华胥一梦。那些前尘往事，愈是久远却愈发记忆犹新，鲜活如昨，尤其是年少的时候，那曾经夏天的夜，几十年如一日梦魂萦绕的温柔夜色，一幕幕平常而温馨的夜景，是那么清晰地印在心头，那记忆从不曾因着岁月的流逝而模糊……

六月徂暑，天气酷热，傍晚，夕阳西下，暮色降临，隐去了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晚风褪却了空气中涌动的燥热，凉风徐徐，令人每个毛孔都惬意地舒展开来，贪婪地享受这难得的清凉。

正是晚饭时分，苍茫的暮色遮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香味。男人们和小孩子大多都只穿着短褂裤衩，趿拉着拖鞋在屋前的小道上晃荡，手里捧着个比脑袋还大的海碗，碗里面有的盛着香甜的红薯稀饭和咸浸浸的咸菜，有的盛着凉拌米粉，洁白莹润的米粉拌着红艳艳的剁椒，香辣的气味刺激得人忍不住直吞口水。稀里呼噜喝粥的声音交杂着唏溜唏溜嗦粉的声音，人们吃得酣畅淋漓，时不时伸手抹把汗，还不忘忙里偷闲聊天说笑。也有已吃过晚饭的，蹲在自家门坎前，捧着井水湃过的西瓜吭哧吭哧地啃，抬头和人闲话时，鲜甜的汁水便顺着嘴角往下淌，惬意得不行。晚风不时吹过，隐隐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妇人呵斥调皮小儿的嗔骂声，于香气氤氲的茫茫暮色之中交织成一曲动人的生活乐章。

长长的河堤上，盛夏季节的青草长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间杂着黄色白色粉色各种小野花，犹如一张精心织就的精美毛绒毯子，密实地覆盖着河堤，在暮色笼罩的夏夜里格外清新淡雅，平添了清凉与欢喜。

夏天的夜里，河堤上最凉快也最热闹。吃过晚饭的人们，三三两两来到河堤上散步休闲。恩爱的小夫妻挽手并行，低眉含笑，不时凑近私语几句；要好的朋友们一起缓步徐行，高谈阔论，直抒胸臆；迟暮的老人也在儿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在厚实柔软的草地上缓缓挪动，慈爱的看着绕膝的儿孙，絮絮念叨着久远的往事，尽享天伦之乐。最欢实最闹腾的当属小孩子们，因为暑热被拘在家里一整天，早把他们憋闷坏了，此刻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驹子，呼朋引伴飞奔到河堤上撒欢。他们在河堤上奔跑追逐，游戏打闹；在草地上翻滚嬉戏，斗草摘花，清脆童稚的笑闹声在晚风中一阵阵荡漾开来，似涟漪般融入温柔夜色之中……

小孩子们闹腾时间长了，满身满头汗淋淋地，招得草地上的蚊虫簇在头顶，一团团雾似的如影随形，驱之不去。孩子们于是互相帮忙扑打驱逐，笑闹得更欢了，旁边的父母见状忍不住笑骂几句，然而并无任何约束力，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任其自便。

夜色渐浓，草地上空开始出现一闪一闪时隐时现的黄绿色莹光，莹火虫出来了。这时小孩子们开始静下来，一个个蹑手蹑脚去捕捉莹火虫，以少有的耐心和细致，轻柔而迅捷地用双手捂住面前飞舞的莹火虫，或是小心翼翼拈起栖息在草儿上的莹火虫，放入准备好的透明玻璃罐中，再用纱布扎好口子，宝贝似地捧着，心满意足地回家。晚上睡觉时将玻璃罐放在床头，就连睡梦中都全是一闪一闪温暖的亮光，一阵一阵肆意欢脱的笑声。

夜深了，人们渐次散去，各自回家安歇，河堤上已少有人迹，只有那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依依不舍分离，或是心绪惆怅之人仍然独自踟蹰，对月嗟叹。夜风更清凉了，静夜中依稀听得到河水汩汩的流动声。河岸边常会有一、二勤快妇人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在漏夜浣洗衣物，衣服在水中用力划动时激得水流哗哗地响，洗衣棒敲打衣物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静夜的河道中幽然回响。洗衣的妇人晚归时，昏黄黯淡的灯光下身影孑然，暗夜之中显得寂寥而怆然。

夜已深沉，人们多已熄灯就寝，沉沉夜色之中间或有几户人家屋内还摇曳着昏黄的灯光，寂静之中偶有咳嗽声、小儿夜啼声。周围田野中“啾啾”的虫语清晰可闻，交杂着时断时续的蛙鸣，夜深了，人静了……

深蓝的天幕中缀着些许闪烁的星星，益发显得静谧，偶有拖着尾巴的流星从夜空中划过，迅疾而无奈地掠过，兴许还带着人们沉沉的心愿和祈祷，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在清凉夜风的涤荡下，白天的酷热早已荡然无存，风流云散，月亮终于挣扎着露出了整张脸，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夜月明，此时难为情。那些年，在夏日的深夜，在汩汩流水的小河边，在如洗的月华下，稚嫩小儿天真，对着流星虔诚许下多少的心愿，又有过多少无知无畏的梦想，终是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作云烟散。浮生若梦，岁月成尘，祈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祈愿岁月芳华，历久弥新！

作者简介：高娅丽，女，1978年出生，江西抚州人，本科毕业，中学英语教师，文学爱好者，近几年开始尝试文学创作，以散文创作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