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青未了｜那片杨树林

作者 付金娜

和母亲并排坐在小区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蝉在急促地鸣叫。母亲说,这蝉鸣很像以前村西边那片杨树林里蝉声的阵势。

那片杨树林?我记得。

那是一片很大的杨树林,南北长,东西宽,从远处看就是一块整齐的长方体。那树郁郁葱葱,那样高,那样壮,笔直挺拔,像电线杆子。夏天的时候,叶子贼亮,颜色贼绿,绿得那么厚重,绿得那么舒服,片片叶子在风中自由徜徉着。村里的人都被引来了,来这里乘凉闲聊,有的拿着马扎,有的拎着席子,手中都拿着活计。

当然了,那里更是孩子们的乐园。那里也有我的脚步声,有我愈来愈珍贵的回忆。

还记得吗?春天,天气回暖,万物萌生。杨树小小的树叶间,挂满一串串白白的杨花,我们叫它杨树毛子。杨树毛子成熟时,如漫天飞雪,那天、那地,皆是白色。那时,没有人戴口罩,没有人觉得杨树毛子很脏,人们都认为这是一年一次的花季,是杨树开花了,“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人们走到这里,抬头看看树,口中都不停地说着,这片大杨树真是旺啊,年年见长,年年飞花。而今,我们生活在城里,城里也有杨树,可是再也不见杨花飞雪,还不等它飞花,就被喷洒上了药物,失去了挥洒的机会。很多时候,没有了杨花飞雪,我们也忘记了季节的脚步,忘记了身边的许多美好……

夏天,雨水多,雨停之后,我们会来杨树林里逮知了,准确地说是粘知了。奶奶先和好面团,放到水中洗出面筋,把面筋拉长,绕几圈,粘到长长的竹竿头上。我拎着竹竿,拿着袋子,到杨树林里和我的朋友们会面去了。最会逮的就是丽娜,别看她瘦小,总是收获最多。悄悄把竹竿伸到听准声音的方向,听到“吱吱”的叫声和扑通声,那准是收获了一只知了。我们有的是耐心,不用大人教我们,我们总是在收获知了的同时,收获更多的快乐。

累了,玩“摔啪”吧,这个游戏材质很简单,有泥巴就行。你听,只要摔出清脆的“啪”的声音,你就赢了。小朋友们一个一个把泥巴玩弄于掌心,要制作成一个小纸盒的样子,“盒”底不能太厚,厚了没声音,薄了声音太微小。制作好后,扬起手来,举起猛地向地上摔去,但也不能摔得太急了,太急盒子就翻了,会引来伙伴们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传向天际,惊着了正在空中飞翔的大雁,惊羞了身边的野花……在这一群孩子里,我年龄最小,我总是喜欢模仿他们,模仿他们的动作,模仿他们的笑声……“啪”无论摔得响还是不响,我们都是那样开心,那样自在。

秋天,金黄的树叶堆满了地面,走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常和奶奶来这里扫落叶。奶奶用耙子不停地耙,堆成一个又一个像山一样的小堆,大的、小的,堆满树间。我追着树叶,在树间流连,这是我的杨树林,这里有我的田园梦……最后,把落叶装到袋子里,同奶奶一起背回家。夕阳静静地穿过树隙,照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长一短……

有一片树叶,在空中不停地飞舞,我放下袋子,追,追……可是我怎么也追不上它。

母亲说,这片树林是你奶奶刚嫁给你爷爷时栽的,如今,你奶奶走了,你爷爷也把那些杨树都砍了。那是在你奶奶走后不久,听人说,一个黄昏,你爷爷拿着斧头,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不停地砍,直到夕阳一点点坠向山谷……

你爷爷说,人没了,树还留着干吗?

蝉还在齐奏,母亲说,这急躁的蝉声,像极了你奶奶种的那片杨树林里蝉声的阵势……

主播/后期剪辑：雷紫璇（实习）

编辑：朱若彤

值班主编：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