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爱你花团锦簇也爱你满身淤泥


周挽,陆西骁阳明中学大家都知道,周挽内向默然,陆西骁张扬难驯。两人天差地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两人会站在一起。接着,流言又换了一种——陆西骁这样的人,女友一个接一个换,那周挽就凭一张初恋脸,不过一时新鲜,要不了多久就会惹陆西骁生厌。后来果然,周挽转学离开,陆西骁如从前一般游戏人间。一切像是从没发生过。直到那晚酒醉,他疯了一样给周挽打电话,被挂断又重拨,直到周挽终于接起。她没说话,陆西骁也不说话。两人较劲。直到陆西骁低下头,强撑最后一丝尊严:“周挽,只要你说一句爱我,我就都原谅你。”少女嗓音清冷,唤他名字:“陆西骁。”就这三个字,陆西骁眼眶红了。她极为冷静地说:“我不爱你,是我一直在骗你。”这段感情中,陆西骁从来不占主导。他是被玩的那个。*那个电话的最后,他们闹得很僵。陆西骁说,周挽,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一定让你哭着求我。后来再重逢是在灯红酒绿的酒吧街上。陆西骁又成了玩世不恭、离经叛道的样儿,旁边站着个娇俏姑娘点烟。他看到周挽的瞬间,神色平静,移回视线,继续跟旁边人继续谈天说地。像是早忘了。周挽只说了三个字便让这一切伪饰分崩离析。“陆西骁。”她依旧是那平静到清冷的嗓音。陆西骁丢了烟,大步上前,拽着周挽的领子将文气温柔模样的女人推到墙上,他暴怒到额头青筋暴起。“周挽,你还敢回来,你还敢回来。”他身上混杂酒精和烟草的气味,咬牙一字一顿问,“你是不是想死?”*总有人爱你花团锦簇,也爱你满身淤泥。表面:乖乖女X浪子实际:负心女X回头浪子立意

  闷燥的夏天就像关在囚笼里的野兽,刚下完一场雷阵雨,地上还湿漉着,空气里已经又腾起令人烦躁的闷意。

  周挽走到医院门口透气。

  她穿着舒适干净的棉质连衣裙,随意扎起发,白皙的颈间掉落几缕碎发,干净清澈的眼垂着。

  她没来得及吃中饭,胃有些难受。

  周挽慢吞吞抱着膝在路边蹲下来。

  也是在这时,周挽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陆西骁。

  少年人高腿长,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裤,很随意的打扮,但到他身上便更加衬得少年气十足。

  他散漫地靠在网吧门口墙上,利落的发,眉眼深邃又轻佻,指尖夹烟,没什么表情,满身放纵浪荡、游戏人间的气质。

  接着,从网吧里走出个腰细腿长的女生。

  吊带,雪白肩膀上两根细细的酒红色带子,她走到陆西骁旁,往他身侧一靠,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说话。

  而陆西骁则配合地躬身侧耳靠近。

  贴心得很。

  女生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笑了,平静淡漠的眼泛起波澜。

  他也侧过去,人半靠在女生身上,挨得极近,几乎要碰到她耳朵,也回了句话。

  他笑得有点坏。

  果然,那女生红着脸娇俏地抬手在他胸口打了一拳。

  周挽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眨了下眼。

  她当然是认识陆西骁的,阳明中学没有人不认识他。

  他生了副好皮囊,又是洒脱恣意的性子,在十六七的少年少女中格外吸睛,也惹来不少爱慕与倾心。

  他换过不少女朋友,看似花心多情,实则却是冷漠无情,对谁都没用心过几分。

  论起来,周挽和他其实有过一次交集——

  那是高一的初秋,她在早饭店里碰到陆西骁和他朋友们。

  一群男生聊天嘴上没把门,谈及他上个女友,外校的,身材极好,便起哄着七嘴八舌说了几句。

  周挽当时坐在旁边,捕捉到其中几个字眼,不太舒服。

  她下意识去看话题的主角。

  主角神色自若,八风不动,正低头喝粥。

  早餐店的桌板很矮,他个子太高,整个人坐得有些委屈,他皮肤很白,头发还半湿,碎发耷拉在额前,手肘搁在膝上,垂着眼。

  “骁爷,你倒是说说啊。”旁边的男生扯着笑问,“到底怎么样啊?”

  他抬眼,目光噙着极淡的笑意,散漫又随性:“什么怎么样?”

  “你还装,你能不知道我们问什么?”

  他笑,插科打诨道:“真不知道。”

  朋友不跟他废话,眨眨眼:“手感怎么样?”

  听到这,周挽皱起眉。

  陆西骁吃完早饭,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嘴,后背靠在塑料椅上,抱臂。

  也是在这时,陆西骁看到了后面桌上皱着眉的周挽。

  少女长得很秀气,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眼睛很大,鹿眼,一眼能望到底,属于一看就会让人觉得无辜清纯的眼型。

  两人对视几秒,以周挽先移开视线结束。

  陆西骁从喉咙底呵出一声笑,屈指在桌面上轻敲,吊儿郎当的样儿:“得了,这儿还有小姑娘在呢。”

  ……

  当时的她甚至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听同伴提及才知道他的名字。

  陆西骁。

  果然,之后就常能见到他身边站着形形色色的姑娘。

  不过像陆西骁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因为那三秒钟的对视就记得她。

  *

  马路对面,女生搂着陆西骁胳膊撒了会儿娇,半拉半拽地又将他拉进了网吧。

  周挽胃疼缓和了些,正起身准备去买点什么垫肚子,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喂?”她接起,“陈医生。”

  陈医生:“挽挽,你奶奶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你有空过来一趟,顺便把后面半个月的药也配了。”

  “好,我现在就在医院门口,马上进来。”

  周挽奶奶有尿毒症,肾功能衰竭,已经有几年了,靠着每周的透析过活。

  医生办公室内,陈医生将检查单、化验单摆在周挽面前。
  周挽常陪着奶奶来医院,科室的医生护士都认识她,也暗自为她可怜,她生得乖巧秀气,于是平日里见了她来便也会多寒暄关心几句。
  “现在的情况你也能看到,之后的透析频率我建议是要提高到每周至少两次。”陈医生说。
  周挽低头仔细看化验单上的上下箭头,点头:“好。”
  医生知道她家里的难处:“费用上你也要提前做准备。”
  顿了顿,他又补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
  陈医生在医院里工作了十几年了,看惯了太多生老病死,也看过太多放弃老人不再治疗的。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既然是老话,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而周挽奶奶病了这么多年,这孙女只要学校能请得了假,都会陪着一块儿来。
  明明自己也不过才十六七的年纪,遭受这一切,却从不抱怨,温和平静,让旁人看着怪心疼的。
  周挽淡淡笑了下,跟他道谢,但也不愿麻烦:“我再想想办法吧。”
  ……
  拿着化验单离开医院。
  头顶太阳高悬,空气闷燥得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吸入一团干巴巴的棉花。
  周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她站在公交车站,一手拎着一袋子腰,胳膊夹着一摞化验单,另一只手给妈妈打电话。
  刚嘟了一声,就被挂断。
  公交车来了。
  周挽是被人群挤上车的。
  车内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叫骂和男人身上难闻的烟酒味。
  周挽被挤到一个角落,抓住扶杆,手机震动。
  妈妈回过来短信。
  [妈妈:挽挽,现在妈妈有点事不方便,怎么了吗?]
  周挽手指在屏幕上迟疑了下,而后回复。
  [周挽:见面说吧。]
  [妈妈:那今天晚上吧,我到时候找你。]
  [周挽:好。]
  那还是公交车上多扒手的年代,周挽不敢将手机放口袋,牢牢攥在手里。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公交车颠簸着。
  她很清楚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和语文作文里那些深夜背着发烧孩子去医院、在断电的盛夏给孩子扇扇子的母亲不一样,在周挽父亲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她就离家了。
  后来听说她是和镇上某个小老板在一起了。
  再后来,郭湘菱的感情路也并不顺利,断断续续地又交了不少男朋友。
  她长得实在漂亮,但和周挽不同,她是明艳的美,加上先前在名牌店当销售员,照猫画虎倒真能撑出一副名媛样。
  听说最近真和一个很厉害的男人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母亲。
  或无私,或温柔,或急躁,或执拗,在那平川市菜市场里就能见识各种各样的女人。
  只不过周挽运气不好,碰上一个自私、利己的母亲。
  她明白向郭湘菱借钱,如果用短信的方式,郭湘菱一定会拒绝。
  所以她必须要见到她。
  吃过晚饭,周挽照着郭湘菱给的地址来到一家咖啡馆。
  郭湘菱还没到,她找了个角落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物理竞赛卷。
  一张试卷做完,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郭湘菱终于到了。
  “挽挽。”郭湘菱踩着小羊皮高跟鞋小跑过来,“等好久了吧?”
  她收起卷子:“没有很久。”
  郭湘菱笑着捏了捏她脸,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又给周挽点了杯热牛奶:“明天还要上学,喝牛奶吧,不然会睡不着。”
  说来奇怪,把当时十岁的周挽一个人丢在家的是她,可继续装作温柔亲密样子的也是她。
  郭湘菱寒暄了几句,先是说周挽瘦了,又询问学校里功课怎么样。
  “上次考了第二名。”
  “班级第二?”
  “嗯。”她喝了口热牛奶,淡淡的甜意从口腔漾开,她舔唇,“也是年级第二。”
  郭湘菱笑眼,揉了揉她头发:“我家挽挽真有出息。”

  “妈妈。”周挽,“我今天找你是有事。”

  “哦,差点忘了,什么事?”

  “奶奶的化验单今天出来了,之后看病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奶奶医保里的钱早就用得差不多了,我课余时间打工挣得慢,所以——”她停顿了下,去看郭湘菱的表情。

  她依旧笑着,只是笑得有些抱歉。

  “挽挽,我知道你跟奶奶感情深,但是妈妈现在一个人,也实在拿不出来很多。”

  “嗯,我知道的,我不是要你的钱。”周挽低着头,看着牛奶泛起的波纹,“但是爸爸之前不是有一笔存款吗,我想先用那笔钱给奶奶治病。”

  郭湘菱表情滞了一瞬,她叹了口气:“挽挽,你应该知道,奶奶的病不是靠透析就能治愈的。”

  周挽抬起眼。

  小姑娘眼睛很大,眼下微微泛了红。

  郭湘菱又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医生说需要多少钱?”

  “每周要多做一次透析,每次大概是四百块钱。”

  “抢钱么这是!”郭湘菱睁大眼,“奶奶的病不是挺稳定的么,怎么又突然要多花一笔钱,挽挽,你年纪小看着好欺负,可当心被骗!”

  周挽蹙起眉。

  “行行。”郭湘菱摆手,“可这一笔长期的钱我也拿不出来,这样吧,我先给你500块钱,之后的再说。”

  郭湘菱从钱包里抽出五张钞票。

  不小心多抽出一张,又重新塞回去,递到周挽面前。

  周挽接到钱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尊被扔在地上践踏。

  但她没办法,只能接过,道谢。

  郭湘菱又接起一个电话,立马开心地笑起来,叠着声说:“回了回了,你催鬼呐!”

  挂了电话,她立马拎着包起身:“挽挽,妈妈还有事先走了,你把牛奶喝了再回去吧。”

  “嗯。”

  郭湘菱很快离开。

  周挽将五百块钱放进书包内层,拉上拉链,拿起杯子将牛奶一饮而尽,也起身。

  她走到外面时正好看到郭湘菱坐进一辆车。

  黑色锃亮的轿车。

  她坐在后座,前面是司机。

  看来邻居们口中的流言不假,这回妈妈的确找到个很有钱的男人。

  车开得还未很远,忽然减缓速度,在路边停靠,车窗摇下。

  郭湘菱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清晰传到耳边——

  “阿骁,上车啊,一道回去。”

  周挽视线一顿,黑沉沉的睫毛往下压。

  陆西骁。

  他就站在路边,漆黑的眼,眼梢耷拉着,看上去极为冷漠又不耐烦。

  他没理会。

  只是夏季的雷阵雨突如其来,倾盆而下。

  周挽来不及反应,两手挡头踩着水花朝公交车站牌跑。

  她衣服彻底被打湿,黏答答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湿了,水珠贴着发丝往下,浸透了双眼,看出去雾蒙蒙。

  周挽打落臂上的水珠,将书包背到胸前,挡住半透出来的白色内衣。

  她再次朝那辆轿车看去。

  陆西骁似乎是“啧”了声,眉眼疏离冷淡,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

  他没有关车窗,仍由它半敞,也任由斜打的雨点落在他身上。

  他点了支烟,衔在嘴里,手肘搭在窗沿,烟雾被雨点打落。

  陆西骁属于骨骼就生得硬朗且利落的人,这样骨相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深刻印象,此刻的他和白天在网吧外时很不一样。

  周挽定定地看着。

  心思乱得像打乱的毛线线团。

  只是忽然想起,邻居议论中似乎是这样说的,那郭湘菱还真是厉害,这回竟然搭上了那个姓陆的大老板。

  ——姓陆。

  在暴雨中,轿车疾驰而去,路边积水掀起浪。

  周挽独自站在灯牌前,却迟迟等不到雨停。

  奶奶还等着吃药。

  她将配来的药也放进书包,将书包紧紧护在胸口,冲进了雨幕中。

  在雨中飞奔的少女,和车中抽烟的少年。

  背道而驰。

  周挽跑到家时雨已经停了,而她早已浑身湿透。

  几个邻居正坐在小区外花园树下闲聊,一见她这幅落汤鸡模样当即“哎哟”一声:“挽挽,你跌河里啦!?”

  周挽笑笑:“没带伞。”

  “那你等雨停啊。”说着,女人又破口大骂这鬼天气,又将桌上牛皮纸袋递过去,“带回去跟你奶奶一块儿吃。”

  袋子里是还温热着的绿豆饼。

  周挽推拒,女人强硬地塞进她手里:“还热着呢,回去抓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是有快将近三十年年龄的老小区,周边的邻居都是极平凡的普通人,也互相认识,抬头低头都会打声招呼。

  自然也都知道周挽家里那些事,周军生前热心,所以如今邻里也常帮衬着力所能及地照顾些,算是回报。

  周挽道谢,往里头走。

  身后是女人们唏嘘的议论声——

  “真是可怜了这孩子,听说成绩还特别好,老周要是活着这孩子也能无忧无虑长大。”

  “谁叫摊上那么个妈,白眼狼,忒不是东西!呸!”

  “你再骂也没用,她现在可是飞上枝头成凤凰了,都快四十了傍上这么个大户。”

  “你当大户都是傻的?也就面儿上有光些,我可不信有钱人真那么蠢带这种女人扯证去。”女人语气满是不屑,“何况陆家那儿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怎么了?”

  “这你还不懂么,陆家就一个儿子,那么大家产以后可都是给那儿子的,傻子才会让亲爹娶个穷女人回来。”

  ……

  楼道里的灯坏了。

  周挽摸黑上楼,钥匙对着锁孔杵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奶奶。”

  “诶。”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厨房,笑得慈祥,“挽挽回来啦。”

  周挽将书包撂在桌上,跑进厨房:“奶奶,都说了让您早点休息的。”

  “我给你烧碗馄饨。”奶奶笑着拍拍她手背,“喏,好了,都浮起来了。”

  “我来盛吧。”周挽拿出碗,盛了馄饨到外面桌上。

  她将书包里的药拿出来,又倒了杯温水:“您先吃药。”

  “诶。”

  周挽坐下吃馄饨,看着奶奶坐在对面吃了药,又见她不停挠着皮肤。

  “又痒了吗?”周挽问。

  尿毒症的症状之一,皮肤会干燥瘙痒。

  这在奶奶身上表现得极为明显。

  她手臂本就干燥,又被抓得白白一道道皮屑,泛起颗粒的密密麻麻的红点。

  周挽迅速吃掉最后一个馄饨,拿来药膏。

  “我自己涂就好。”奶奶说,“你去休息,明天还上学呢。”

  “我给您涂完就去睡。”

  周挽将冰凉的药膏抹在奶奶手臂上,躬着身细致地涂抹开,又吹了吹,“还痒吗?”

  “不痒了。”奶奶笑着说,“快去洗个手睡觉。”

  周挽知道,那药膏若是真那么灵,奶奶就不会痒得连续好几晚睡不着,手臂还被抓破了好几处皮。

  卧室内只点了一盏灯。

  周挽拿出作业,周末她忙着打工和去医院,还有些卷子没写。

  写着写着,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街上那一幕。

  耳边是隔壁房间奶奶的咳嗽声,从肺底咳出来,每一下都那么沉,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鼻间嗅到的则是这阴雨天独有的潮味。

  一个突兀的、阴暗的念头突然挤入周挽脑中——

  如果,让郭湘菱结不了婚呢?

  不,不止是不能结婚,还要让她离开陆家,不能享受那些荣华富贵。

  她背叛了爸爸,抛弃了自己,对奶奶见死不救,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

  周挽对郭湘菱是有恨的。

  平日里还好,只有在疲惫的深夜,这些恨就如深渊谷底的藤蔓,裹着黑气,将她那颗心脏全部缠绕起来。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爸爸三七忌日那天。

  不少邻居都来吊唁、帮忙,尽可能地多给吊礼钱。

  那天大家疑惑问,你妈妈去哪了。

  郭湘菱一天都不在。

  直到深夜。

  周挽拉开窗帘,看到楼下一个男人送她回来,两人笑得眉眼舒展,交谈甚欢。

  郭湘菱回来后直接从衣柜拿出了行李箱,将衣服都装进去。

  周挽推开她的卧室门,这间从前父母的卧室,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母亲,难以理解地问她要去哪。

  郭湘菱只说,挽挽,我要出去几天。

  周挽却仿佛明白过来,她死死拽着郭湘菱的拉杆箱,哭着求着让她别走。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刚刚失去了父亲,对母亲的离开惊惧不已,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死缠烂打,哭闹纠缠,嗓子都哑了,腿都在地板上摩得生红。

  曾经的周挽那样乞求挽留过郭湘菱。

  但并没有阻止她离开的步伐。

  周挽几乎是没有知觉得在纸上一笔一划用力写下三个字——

  郭湘菱

  要怎么做才能报复她?

  接着,周挽又在纸上写下另三个字——

  陆西骁。

  *

  “挽挽。”顾梦从前桌转过身,“物理卷子做了吗?”

  周挽:“没有,你哪题不会?”

  “我都不会。”马上就要检查作业了,顾梦只想尽快抄一下,又偏头问周挽同桌,“姜彦姜彦,你做了没。”

  一旁姜彦推了推眼镜:“没有,过段时间就是物理竞赛了,胡老师说我们只要做竞赛卷就行。”

  顾梦撇了撇嘴:“哦。”

  她转回去,又去找别人要卷子。

  姜彦问周挽:“你准备好竞赛了吗?”

  周挽摇头:“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一个月很快的,一眨眼就过了。”姜彦手里转着笔,“我有点紧张,这次竞赛如果能成功冲进全国赛的话,就有希望拿到华清大学夏令营的门票了。”

  周挽对他笑了笑:“加油,你成绩这么好,肯定可以的。”

  姜彦看着她,诧异道:“你不紧张?”

  “我还好。”

  “现在靠裸分上清大太难了。”姜彦说,“难道你以后不想考吗?”

  周挽翘了翘唇,温吞道:“我没仔细想过,顺其自然。”

  姜彦则摇头道:“周挽,在国内华清大学不是别的什么学校能比拟的,考上清大就能有更轻松的未来。”

  周挽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天高地远。

  就像广阔无垠的未来。

  那她的未来呢?

  周挽想象不来。

  她就像一只羽翼渐丰的幼鹰,原本是该属于高空的,自由自在,如今却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制,飞不远,也飞不高。

  *

  家附近有一个老旧的电影院,电影院底下则是一家游戏厅,放学后常会有些学生来玩,生意还算不错。

  这家游戏厅是周军朋友开的,后来全家搬离平川市,这家游戏厅便托周挽照料着,说是拜托,其实是借个由头替朋友照顾女儿,每个月给周挽一笔工钱。

  每天放学后,周挽便会来游戏厅交接班。

  “小老板。”一个明艳漂亮的女生跑过来,两手搭在台上倾身,嗓音清脆,“给我一百个游戏币!”

  周挽从作业中抬头:“一百块钱可以办张卡,后面买币打95折。”

  “行,那办一张吧。”

  周挽低头登记卡时,听到那女生转身抬手兴奋地唤:“阿骁!”

  周挽指尖一顿,看到陆西骁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女生亲昵地搂住他胳膊,撒娇:“我都等你好久了!”

  陆西骁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看起来兴致缺缺,抽出一百放在台上。

  他一只手臂被女生扯着,于是另一只手推开烟盒抽出一根咬进嘴里,又摸出打火机。

  “叮”一声。

  火焰蹿起,火舌却没舔上烟丝。

  他嗓音有点哑,带鼻音,像没睡醒,又随性散漫。

  顿了顿,又想起什么,问了句:“这儿能抽烟么。”

  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周挽答:“可以。”

  她将卡递给女生:“好了。”

  “那玩游戏只要刷卡,不用再拿硬币了是吗?”女生问。

  “嗯,是的。”

  女生点点头,看向陆西骁时眼睛都是亮的:“阿骁,你想玩什么?”

  他呼出一口烟:“随便。”

  “那我们去玩投篮机好不好!”

  陆西骁穿着一身利落的黑,叼着烟,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抓起篮球,一个接一个投,他其实投得很随意,不急躁,只是随便玩玩,但个个都投准。

  身后渐渐聚了不少围观的人。

  这样的目光引得陆西骁女朋友更为得意。

  “阿骁。”女生都快黏他身上了,“待会儿我们玩双人的好不好?”

  “不玩。”他在垃圾桶边弹了弹烟灰。

  “你陪我一起嘛。”

  “你自个儿玩。”陆西骁抄起游戏卡刷了,直接给她按了开始键。

  又有新客来,周挽又给一对情侣办了卡,忽然听到那个男生说:“欸,那儿什么情况,吵架啦?”

  周挽顺着看过去。

  大概是陆西骁的态度惹得女生不高兴,她轻蹙着眉,眼眶泛红,可怜又委屈的样儿。

  而陆西骁却靠在一边,垂眼看着她,没什么情绪,更不可能找到心疼的意思。

  “陆西骁,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女生不满道,“每次都是我找你,现在也不跟我一块儿玩游戏,有你这么谈恋爱的么。”

  “许怡璇。”他垂眼,声音很淡。

  就这一声,许怡璇就明白,她没法在陆西骁面前拿乔。

  陆西骁不惯着她的。

  作过头了。

  他掐了烟,看上去兴致阑珊:“算了吧。”

  她睁大眼:“什么?”

  “分手。”

  周挽看着许怡璇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样明艳漂亮的女生到了陆西骁面前也变得这样狼狈落魄。

  周围站着许多人,许怡璇脸上挂不住,丢下一句哭腔的“混蛋”,转身跑着离开了。

  陆西骁就是这样子的人。

  其实学校大家都明白,毕竟总能看到他身边站着的不同的女生,但依旧挡不住前仆后继的女生。

  也不知是着了什么迷。

  许怡璇走后,陆西骁没去追。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脸上还挂着水珠,顺着利落锋利的脸部线条往下。

  他走到周挽面前,从她桌上抽出一包烟:“多少钱?”

  “八十。”

  陆西骁扫码付钱,抬眼瞥见周挽时视线一顿。

  他似是觉得有点眼熟,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一句:“阳明的?”

  周挽抬眼:“嗯。”

  他撕开香烟包装,又抽出一支,点烟,在烟雾中扬了扬眉:“叫什么?”

  “周挽。”

  顿了顿,她补充道,“会挽雕弓如满月的‘挽’。”

  陆西骁扬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在他的笑声中,周挽脸开始发热。

  “陆西骁。”他说。

  “我知道。”

  他抬眼。

  周挽也抬眼,同他对视。

  她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和一个人对视两次,就能让他记住你。

  这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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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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