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南岳记

癸巳五月初四，余与李、甯、唐聚于衡阳，以未刻再赴南岳。

寅末，行至南岳大庙，庙北倚衡山，南向而坐。首见一石门，额曰棂星，有东西二便门。由棂星门入，其内鸟语绕萦，翠柏交映，烈日之下未可见光者。步荫前行，见奎星阁，其上为戏台，下为石基，基中一石门供行人。阁东西各钟鼓亭一。又前行，穿正南门至御碑亭，内一贔屭，其文乃清康熙御笔，复过嘉应门、御书楼，终至圣帝殿。殿高七丈，重檐歇山，金顶朱墙，凡七十二柱，取南岳七十二峰之意。内奉南岳圣帝像，礼毕，至圣公圣母殿，殿北一门曰北后门，此大庙之后门也，直通衡山，余四人未由此出。既拜圣公母，殿后东行，过财神殿而游东八观，焚香第拜，后以正酉刻由棂星门出。

绕至衡山之麓，始登之。上行未几，偶举首观瞻，忽见东北某山之上独立一鼎，遥望之，惟见其覆压山巅，端厚无比，高广之状未可言者，此必万寿大鼎也。嗟夫，是远眺且大若此况近观之乎！时将暮，乃复行，不得近观之。尔后欲间至忠烈祠，遂转右下，入一石径，未百步，即临涧。其流湍急，惟一石桥覆之，时涧右无途矣，独涧左一径与之相续耳。径皆条石，临涧则置石栏楯，蜿蜒溯行，是以四人至于涧左，稍歇之。刻余，溯行遇一瀑，虽高二丈许，广亦不过丈余，然其流甚激，汹汹然垂俯而下，击涧底巨石，浪涌雾腾，翻转而下，其声轰然，响彻幽谷，虽无“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然则亦不失“日照香炉生紫烟”之美也。此虽小瀑，其形其声，犹可观闻焉。又前行，道皆竹木，怪石突兀，或拾级而上，或款款而下，或险而曲，或夷以直，行于丛缝之际，穿乎罅隙之间，若隐若，显忽明忽暗，深感太白“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之句为妙。又逢一堤，甚高广，细水循循下，流纹显其壁，状若鱼鳞，其虽高广，然不若向时之瀑也。近堤底，亦一桥，再至涧右，转而顺流。

当是时也，星斗已显，遂纡行出谷，再踏向之道也。道侧一碑，曰往穿岩诗林，乃知忠烈祠已过矣。时已暮，林间寂无声，故执灯前行，欲赴望日台观日。行之停之，以三更至于祖师殿。逢一男子之亦欲往观日台者，言曰：左行可至之时。夜深俱寂，道莫能辨，遂从之，顺道而行。然觉渐行渐下，意不似往之者，然亦莫敢妄反。盖行三四里，见一碑，烛之，果谬矣。乃反，终于四更初再至祖师殿。身寒体乏，遂露宿于殿左之财神殿阶下，以峰高气寒，彻夜未眠。五更初，遇昔同窗曾携友至此，寅末同赴望日台。经祖师殿右行拾级而上，将至，见有登台而下者甚众，盖台小人众不能入也。时东方已微白，而曾一行既至未下，速前行。寅卯之际，间至一大石，上刻禹王碑三字，登而望日，时东山之上已见晨光，其形如梭，伏卧云头，其光柔而不弱，含而不发，色白黄而微泛红，愈往其端其色愈淡。逾刻许，其光益亮，其明处有一树，恐日出处为所蔽，仰顾祝融殿，殿阶上下，观日者甚众，度其势高无阻，或为佳所，因日未出，遂直奔之。至殿阶下，凭栏东望，其光复加，稍有曾胜。少焉，云内忽见一点，赤红若豆，俄而云上出一顶，继而上浮，亦赤红，状似弯弓，弓下悬豆，此诚奇观也。夫薄云交错，内一孔隙，旭日出乎此，盖胜景之所以出也。弓上浮不止而豆不行，相去渐远，少焉，豆不复存矣，而日略显焉，虽云掩雾笼，其形其廓，犹可辨焉，大若华盖，为浮云所托，惟云隙可见一二，似游龙戏珠，继而上浮，又似由水中出者。殿前阶下，莫不壮之。卯时三刻，脱云而出，其形忽小，顿洒金光，此实前所未见者也。转而登殿，内奉祝融及诸神像，拜毕下殿，凭西栏望，俯瞰群峰，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夫南岳七十二峰，南起回雁，北止岳麓，或起或伏，绵延千里，清人魏源尝于衡岳吟中曰：“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岳独如飞”，言非虚也。顺道下，凡遇寺观，必拜之。期间胜景，不尽详焉。过上封、祖师、湘南、铁佛诸寺，至邺侯书院，继至紫竹林，既拜之，又下行，遇一观，额曰玄都，中为山门，门右一财神殿，左为药王殿，入山门则至玉皇殿，其后乃三清殿。观内古柏参天，青烟袅绕，经罄之声，荡乎耳际。焚香第叩而出，下行至穿岩诗林，后过忠烈祠，未入，直奔神州祖庙，庙集三教，凡四进，先至百家宗祠，内奉百姓源祖，过祠后祖师堂，则至先贤祠，后一佛殿，第拜之，后击钟三响于先贤祠右阶下而退。终以未刻下衡岳，乃归。

今岁清明，吾首登衡岳，会天雨行风，雨具难行，群峰雾笼，道皆朦胧，一丈之外不可辨人也。衡山此行，较清明雨景大有异焉，又得观日，岂非幸事哉！故以五月初九日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