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也未必是自己的好

我就是举着放大镜也找不着的好孩子

这段日子得以完完整整地守在家里，也算一种机缘，刚好是小孩从走到跑，从不会说话到不会说人话的那个阶段，所见所闻，颇有些触动。所谓“孩子就是哀乐中年的眼前欢”，柏杨所说，大抵不错。

当然了，在瞎琢磨的过程中也难免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发生。

比如我家这小孩会不会生来就自带一套语言系统呢？你听那吱吱呀呀哼哼唧唧中并非全都是荒腔走板，分明也有节奏有调子甚至还上口。

这么一想的结果就是，连我也会很不自然地学着小孩说话，有来有回还有假装的情绪波动，兴之所至声量甚为壮观。就其内容而言，莫名其然，其行为更是莫名所以然，连当事人自己都后悔，一套贯口下来往往头昏脑胀，比之跟狗吵架，可能都少了点真实感，何苦呢？

事实上跟狗吵架也没赢过

譬如芝兰

东晋谢安，有一次不知想起了什么，问他的子侄：“孩儿们，你们说说，为什么所有长辈都希望晚辈后生一定要成为美好的人呢？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保不齐，是谢安自己想干坏事了，又觉得社会压力和道德压力都很大，才有此问。这当然是难以回答的，因为实在太过理所当然了。谁不愿意自己家孩子好呢？我们甚至都不愿去详解“好”的定义与分类，总之哪哪都好就对了。

可是，为什么呢？

当时气氛很冷，大家都无言以对，唯有咱可爱的大侄子谢玄说话了：“譬如芝兰玉树这种美好的香草珍木，谁不想要它生长在自家门庭台阶边上呢？”

嗯，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为什么呢again？

用一个比喻无法解释一种现象，但谢安也没再说什么，本来么，这就是个用来做灵魂拷问自我检讨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标准答案。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何妨赝品

写着写着想起另一个时空里的杨某人。

杨某人是做星际贸易的，算不上大富大贵，倒也收了不少古董，时不时拿出来摆弄一番很对得起精明商人的人设。只不过谁也想不到，在他死后准备将古董全部换成钱的时候，却发现都是赝品。

上当受骗？有眼无珠？故弄玄虚？

我看都不是，杨某人只不过是较为稀有的不愿意自家门前生长芝兰玉树的那种人。那种人不介意美好之物生长在他处，不拥有不代表无法满足，自己买把塑料花一样能脑补出香气，况且白天不怕风雨，晚上没人惦记，自己玩无损审美，玩腻了随手一扔也不心疼。还有比这更精明的生意人吗？

每每想到此人我总是会长舒一口气，原来谢安的千古一问也可以不必当真，去他妈子侄，去他妈芝兰，去他妈好坏，去他妈门口，去他妈你我。不论人还是物，想要好的，先问自己配不配。

恐怕他儿子杨威利也会表示同意吧。

完

【世说新语·言语】九二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世说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