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书本“拯救”的英国小镇

本文转自作者 | 张璐诗

被书本“拯救”的英国小镇

一个原本衰老沉闷的小乡镇,因为书店和文学重拾活力。英国小镇海伊的故事不免引人遐想,纸质书的未来似乎并没有成为定局。


近年来经常会听到与书店有关的、带着悲伤色彩的故事。

但位于英格兰与威尔士交界地带的小镇瓦伊河畔的海伊(Hay-on-Wye,简称Hay),原本是个老龄化严重、沉闷单调的小乡镇,在过去半个世纪中,这里却因为书店和文学而重获生机。它的故事也许能让传统的爱书人精神为之一振。

小镇海伊的常住人口不到两千,在过去的30多年里,这里年年都会举办海伊文学艺术节(Hay Festival),而且平均每年都能吸引大概50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Hay也因此成为二战以来英国发展最为成功的旅游城镇之一。

但说到文学艺术节的由来,却比较偶然:在1988年由当地人Peter Florence与其父母一起用打扑克牌游戏赢来的钱所创办。当然此处还有一个背景:海伊当时已是名满天下的“书之镇”(Town of Books)。Hay Festival藉此得以迅速获得成功,并逐年发展成为以图书为起点,并超越图书的文化艺术庆典。每年初夏,全英媒体会倾巢而出报道这一文化盛事。文学艺术节的主席,还由在英国家喻户晓的演员、作家兼主持人斯蒂芬•弗莱(Stephen Fry)担任。

被书本“拯救”的英国小镇

文学艺术节的主席由演员、作家兼主持人斯蒂芬•弗莱(Stephen Fry)担任,摄影:张璐诗

创办文学艺术节固然是Peter一家人的主意,但“书之镇”的缘起却要归功于另一位名叫Richard Booth的小伙。1962年,牛津毕业生Richard继承了叔父在海伊的一笔财产,在小镇的老消防局里开办了自己的二手书店,并带上三俩壮汉,从书店大量倒闭的美国运回大批的二手书籍。很快,小镇里就有不少人如法炮制。在随后的十年间,二手书店在海伊遍地开花。1977年的“愚人节”,Richard决定玩个大的:宣布海伊成为“独立王国”,自己是“国王”,他的坐骑骏马则是“首相大人”。这一招博足了眼球,连在伦敦的大型报刊都为这一消息腾出了版面。原本无人知晓的小乡镇,一下子火了。后来Richard在采访中曾表示,他之所以不惜出尽洋相,全是为了想法子“拯救”越来越留不住年轻人的穷乡僻壤。

这个东北方挨着瓦伊河河(Wye)的小镇全名为瓦伊河畔的海伊(Hay-on-Wye),东南边紧挨威尔士的布雷肯比肯斯国家公园。随着文学艺术节规模逐年扩大,原本在镇里举办的活动,如今已搬到了国家公园的东北角举行。除了这一主场地之外,今年坐标伦敦的“莎士比亚环球剧团”(Shakespeare’s Globe)和源自16世纪、专门上演莎剧的御用全男班剧团“官务大臣剧团”(The Lord Chamberlain’s Men)也来到节日现场演出。5月最后一周到6月的第一周,海伊城堡前的空地上,每天都是演出莎士比亚悲剧《凯撒大帝》和喜剧《皆大欢喜》的露天剧场。

今年是节日在疫情以来的首次复苏。看着络绎不绝前往布雷肯比斯国家公园的人群,我心想,如果说是Richard成功“救”下了小镇海伊,肯定没人会反对。房子靠着公路边上的住户纷纷打开门做起生意:申请执照卖热饮小吃、卖衣服,甚至卖二手家具。经历疫情后,小镇内至今有20多家稳定营业的二手书店,小镇房价和租价也在持续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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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和文学让原本沉闷衰老的小镇Hay重获生机,摄影:张璐诗

几年前我在牛津文学节上采访以《小世界》成名的英国作家戴维•洛奇。他提到1960年代自己出版第一本小说时,英国只有区区一个文学节。而现在全英有大大小小350个文学节,甚至早就不止这个数字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成为英国人民喜欢围观的“事件”。戴维•洛奇提及,这种“围观”的趋势因为布克小说奖等文学奖的影响力而被进一步推动:“认真读书的人,对写书的人本身也会产生兴趣”。

不过回看历史,英国人近几百年来一直有现场聆听诗歌朗诵的习惯。今天文学节日遍地开花,对“表演”文学的需求也在增加。这时候,无论是出于真诚还是附庸风雅,演艺界人物也开始进军文学领域,与出版界联手做秀,而文学节则成了完美的载体。不光演艺界人士,政界人士也热衷亮相在文学节亮相。2001年,比尔•克林顿作为嘉宾出席,并将Hay Festival称之为“心灵的伍士托”。20年后,希拉里•克林顿也走进了节日的帐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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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尼迪特•康伯巴奇在文学节的“读信现场”,摄影:Adam Tatton-Reid

不过,今年文学节上气氛最让人感觉“不得了”的是在倒数第二个傍晚。嘉宾入口处忽然多出了两名警卫,原本全场“不退票”的政策也在这场活动上破例:临开场前十分钟的退票也会瞬间被抢掉。这是一场名为“Letters Live”的明星读信大会,引发现场“地震”的是绰号为“卷福”的本尼迪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他正是“Letters Live”的发起人。明星效应让活动在开始一个小时前,观众已在门口排起长队。除了“卷福”,出现在本届图书节上的跨界人士还包括摇滚乐队“齐柏林飞艇”的吉他手Jimmy Page。这位78岁的音乐人除了来讲述个人史,还出现在他的诗人女友Scarlett Sabet最新出版的诗集活动现场。

文学节上还有一场“读诗大会”,也请来了不少演艺界的熟脸以吸引票房。然而就像曾经参加过的每一个艺术现场一样:带着期望值去观看的未必符合理想,倒是经常会在不熟悉的名字中有印象深刻的发现。

这一次,令众星失色的是埃塞俄比亚裔英国诗人莱姆•西塞(Lemn Sissay)。当天大多数表演者都是朗诵别人的诗,而西塞演绎的是自己写的作品。他选的一首诗名为《看不见的亲吻》(Invisible Kisses),充满文学性的词句,加上诗人自己的韵律感演绎,令人一下就被感染到了。过后翻资料,才知道原来他有一个苦难无比的成长历程,但这段经历并没有留给他兜售苦情的意图,诗歌中也不见无尽的控诉。在我看来,西塞的诗歌中透着一种不多见的宽度,并笼罩了一层悲悯的柔光。

被书本“拯救”的英国小镇

回看历史,英国人历来有在现场聆听诗歌朗诵的习惯,摄影:张璐诗

第一次来到Hay Festival,不少场景都令我联想到自己从10多年前开始每年参与的爱丁堡国际图书节。两者都是在临时搭起的大小帐篷里举办,只不过比起眼前这规模,创办于1983年的爱丁堡场子袖珍不少:过去数十年的场地都选在市内一个私人花园内。不过连续举办三周的时间比较长,疫情前每年有近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每日密集出入帐篷做演讲和与读者互动。帐篷外面的中心花园则是为读者或是纯粹找地方休闲的人们提供一片绿地。Hay Festival的结构也是类似,并且也同样允许读者手握啤酒走入或严肃或令人捧腹的演讲现场。这给人一个直观印象:文学节的功能之一,就是消解大众与文学和出版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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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lp”乐队的前主唱Jarvis Cocker,在今年出版了以自己的阁楼旧物为切入点的回忆录,摄影:Adam Tatton-Reid

在Hay-on-Wye的路标上,仔细看,还标注上了“姐妹书镇”:比利时的雷都(Redu)。碰巧,10年前我也拜访过雷都。雷都成为“书村”是1984年的事情。据说当年雷都也是垂垂老矣、面临消亡的小镇,当地居民只剩400人。后来有个在外埠做生意发了家的雷都人,联络上了身在英国小镇海伊的“救世主”Richard Booth,逐渐发展起二手书店生意,将雷都包装成了一个主题书村,举办的第一届书市就吸引来了1万5千人。今天雷都已有20多家书店,连人行道、谷仓和旧马房都被改造成了二手书店,每年的书市,也都吸引来约20万名游客。与海伊相似,老龄化小镇因为书店与书市而刺激了旅游业,从而重获生机。

回到海伊。我在图书节上参加的最后一场活动,是来自英格兰北方的流行朋克音乐人Jarvis Cocker的讲座。Jarvis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乐队“Pulp”主唱身份成名,近年转型为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主持人,今年出版以自己阁楼里的旧物为切入点的回忆录,斜杠身份又加上了作家。他在活动现场展示了不少自己书中写到的旧物,一边分享私人回忆。比如,他儿时喜爱吃马麦酱(Marmite,用啤酒酵母制造的咸口酱料),这种酱料的包装瓶原本使用金属盖子,后来新版包装换成了塑料盖。Jarvis Cocker却一直留着原版的金属盖,每次购买新的Marmite,都会用旧的金属盖子换掉塑料盖。

“每一种哲学都在提醒人们变幻才是永恒,可是总有一些时刻,我们希望能够天长地久下去。我们都知道世界分秒都在变化,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努力尝试去挽留。”Jarvis Cocker说道。而一直笑声不断的现场,在这一刻也一下变得寂静无声了。

我在这个英格兰与威尔士交界的小镇里待了一周时间,每天看着活动开场人来人往。然而拥挤与噪音也并不妨碍许多人打开书,边等候边阅读。这也会令人产生幻觉:纸质书的未来似乎并没有成为定局。尽管斯蒂芬•弗莱在台上诵读诗歌时,捧着的是一台平板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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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1

标签:英国   斯蒂芬   小镇   英格兰   旧物   二手   艺术节   书本   现场   书店   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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