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伯翱

　　最近一段时间，国人都在为中国奥运健儿的出色表现喝彩。作为曾经的国家体委宣传老干部和前中国奥委会新闻委员会主任的我，除了讴歌那些争金夺银的新秀冠军外，心中还站立着一个人物——我的老朋友，为中国赢得冬奥会史上第一枚奖牌的叶乔波（见图）。

“挂着冰刀出征，坐着轮椅凯旋”

　　1992年2月的一天，我在国家体委老楼四层宣传司的办公室里，突然发现都是叶乔波的新闻，电视里、广播里、报刊上。她在法国阿尔贝维尔举行的第16届冬奥会上获得500米短道速滑银牌，实现了中国冬奥史上奖牌零的突破。

　　这对于她是何等艰辛啊！那时候，我们与欧美冰雪强国的差距是全方位的，一双鞋足以说明问题。叶乔波当时在国内外参赛只有一双冰鞋，队里鼓励大家只换刀管不换鞋。偏偏在那届冬奥会前的1991年年底，她去韩国参加世界锦标赛，赛前适应场地时冰管突然脱落，不能换鞋，只好找到一家汽修店，却无人敢焊冰刀。情急之下，叶乔波竟然亲自上手，要来焊枪、焊锡等工具，脑海里凭借着之前看师傅焊冰刀的方法，照葫芦画瓢愣是给焊上了。第二天穿着自己焊好的这双冰鞋照样拿了两块金牌。后来，她也是穿着这双宝贝冰鞋参加冬奥会拿下了银牌。

　　乔波是12岁时从家乡的吉林长春市业余体校优选入伍的，成为了解放军八一速滑队队员，自此开始了专业运动员的艰苦生涯。1985年中国国家队成立时，21岁的她被选入国家队。长年累月的超负荷苦练，加上当时不怎么讲究科学化训练，最终使得叶乔波的双腿变得不堪重负。她的教练肖汉章曾讲过一个感人的故事。1993年3月13日，在荷兰举行的速滑世界杯总决赛上，叶乔波因左膝关节突然交锁被重重地摔倒在赛场上。肖汉章为她按摩伤腿时，忍不住含泪开口道：“乔波，咱们见好就收，退赛吧！”叶乔波泪眼婆娑着，但却铿锵地回答：“我想圆一个金牌梦，哪怕只有0.1%的希望，我也要用100%的力量去争取。”

　　即便当时退役，乔波也是光荣的——她已先后120多次参加国内外重大比赛，夺得过133枚奖牌，其中金牌68枚，世界冠军23个，还是中国和亚洲第一个两次蝉联世锦赛全能桂冠的选手，并荣膺国际滑联颁发的“金冰刀”殊荣……

　　保腿还是保赛？叶乔波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1993年8月4日在手术中，医生从她的左膝关节里取出了五块碎骨，其中一块竟有拇指指甲盖大小。为了保赛，医生只能加紧进行保守治疗，无法彻底解决她左膝髌骨严重错位，即将脱离的软骨片也无法打磨修复，甚至无法将已断裂的后十字交叉韧带接上。

　　术后第三天，叶乔波强忍着疼痛开始下地练习，第四天就接受负重训练，她此时疼到万箭穿心，浑身发抖，泪水与汗水交汇在一起。终于，1994年2月，她昂扬站立在了挪威利勒哈默尔第17届冬奥会上。顽强的乔波拖着一条伤残之腿，竟然夺下了速度滑冰1000米的宝贵铜牌。

　　叶乔波没等到当届冬奥会闭幕，就遵照医嘱不得不去德国进行第二次手术。莎芙菈和挪亚两名世界著名的运动创伤医生同时为叶乔波进行了手术，又在她的膝盖里取出了八块碎骨。手术后，叶乔波不得不结束了21年的冰上运动生涯。当时媒体用“挂着冰刀出征，坐着轮椅凯旋”来形容她的这段冰坛传奇。

1992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发布命令，授予叶乔波“体坛尖兵”荣誉称号。

“运动就是生命”

　　叶乔波退役后，又很快转换到另一个角色，寒窗苦读13年，先后取得了清华大学MBA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和中央党校政治经济学博士学位。

　　退役后的乔波依旧是运动达人，除了打球、慢跑，还喜欢旅游、跳舞、唱歌、书画、茶道、花道和厨艺。她跟我说，体育与艺术是相通相融的，她像个求知欲很强的小学生一样好奇生活中的一切未知，什么都想尝试。我也经常听身边球友们讲，叶乔波面对医生的不断告诫，一般不怎么“听话”，其“借口”是“用进废退”的道理，她相信“运动就是生命”。我也认为高水平运动员在训练中能够通过运动适应创伤，利于恢复。

　　叶乔波见证了北京冬奥会申办、筹备、举办的全过程，她密切关注着新一代中国冰雪健儿的崛起。在担任2022北京冬奥组委运动员委员会委员后，她总是毫无保留地将运动生涯的经验和感悟通过冬奥组委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运动健儿，并作为专家在视频媒体上进行现场解读。她的十多条建议基本被组委会采纳，比如运动员的卫生间不与观众混用，要加强提供小语种服务，建立运动员图库共享平台，确保户外志愿者持续保暖措施等等。

最美巾帼英雄

　　北京冬奥会刚一结束，我就向为冬奥摇旗呐喊及培训后生的叶乔波发出了邀请，在春风惠畅的“三八节”欢聚一堂。

　　乔波的出现依然让我眼前一亮：摘下有紫罗兰花的白色草帽，露出一头闪亮的乌发，干净利落的小花边白衬衫，外披一件得体的红风衣，黑裤配着一双半高跟鞋，相当有派。

　　在我的印象中，乔波始终是当年叱咤冰场的形象——冰场上动如狡兔，冲线时又如下山猛虎，卸下战袍总有花木兰之气：“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席间，叶乔波变戏法似的拿出市场上难以买到的精美缩小版冰墩墩、雪容融工艺品，馈赠给我的女儿扬扬和在座的各位嘉宾。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冰上英雄在宴会尾声拎上小包悄然出去买单了。幸亏小女心明眼亮，也学她动如狡兔，抢了先，否则非让我这个老家伙丢人现眼不可。

　　早年的叶乔波，圆了中国人民在世界冰坛上的一个夙梦：冬奥会奖牌零的突破；今天，站在新时代，她依然是“中国梦”的最美巾帼英雄。（作者系《中国体育》杂志社原社长，现任中国传记文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