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年前，欧洲最大的两家跨国公司都是修道院

法国篇

没有去法国之前，我对它的意想是浪漫、唯美、精致、富于思想的。可是真的到了法国，所见所闻又让我觉得原来的想法似是而非。于是我一次次地探访法国，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因而对法国的认识也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场清晨的薄雾终于在眼前渐散渐淡。

普罗旺斯的修道院和教堂

让我们回到普罗旺斯的修道院。

受美国管理学大家德鲁克的影响，我对历史上的组织管理经验很有兴趣。在德鲁克看来，仅仅依凭现代公司积累的那些经验总结管理之道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经常会听到关于“如何打造百年老店”的讨论，可是有几家真正的百年老店？又有几家真正成功的百年老店？百年前道·琼斯成分股中只有一家保留了下来，就是今天的通用电气公司。

彼得·德鲁克

比起国家、军队，尤其是教会至少千年的经验，最多只有几百年的公司管理历史真的算不上什么。包括佛教、基督教在内的宗教组织，经济学分析早已有之，总结它们的管理之道则是方兴未艾。

早期修道院的管理历史就很有意思。在公元6世纪早期，修道团体非常自由散漫，修道士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没有什么规矩。公元510年，罗马附近的一位名叫本尼狄克（也译作本笃）的隐士被邀请去一家修道院担任院长，由于他想将纪律和秩序的观念注入组织内，差点被其他修道士毒死。公元525年，本尼狄克在意大利中部的蒙特卡西诺建立了新型的修道院，制定了“公司章程”——《本笃规程》。它分为73项条款，规定了修道院的职责。由于《本笃规程》简单且容易执行，很快取得了成功。到了公元600年左右，采用类似教规的修道院在欧洲有几百个。本尼狄克因此永垂不朽，他的修道院像纪念碑般直到1944年才被美国空军炸毁。

这种被称为本笃会的体系主要依赖于修道院院长执行规章制度的效果如何，由于修道院院长不受人监督，或对下属要求放松，腐败和道德堕落时常有之。

克吕尼修道院

公元910年，由法国勃艮第南部的克吕尼修道院打头炮，本笃会在欧洲展开了一场全面的改革。在教会领导的支持下，克吕尼修道院院长派人到各地修道院视察，以保证每一个修道院都按照规章进行管理。当时克吕尼修道院在天主教里如日中天，连教皇乌尔班二世都形容克吕尼“照亮了全世界”。可惜，如此伟大的修道院又被法国大革命摧毁殆尽，现在只剩下南堂和钟楼。

但是，克吕尼改革仍有其局限性。比如，派选特派员费时费力，一旦政策激情过后，效果变差。而且修道院接受俗世的捐赠，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教会的权威和原则很受伤害。

为了抵制本笃会的再次衰败，11世纪晚期，一批修道士在法国第戎附近的荒地西多成立西多我会，并吸引了一位名叫伯纳德的贵族青年。在伯纳德的领导下，西多我会改变了克吕尼“中央集权”的组织架构，创立了新型的管理结构。

伯纳德先是让西多修道院确立为“创立者会所”，接着在其他荒地成立四座修道院，它们被称为“女儿会所”。接着，“女儿会所”再衍生新的会所，自己摇身一变为“创立者会所”，然后一直延续下去。除了西多修道院外，每个修道院既是创立者会所又是女儿会所，因此，他们既是监督者又是被监督者。而且，女儿会所不用向创立者会所进贡，每一个会所都是一个可以自由支配利润的中心。

每年在西多都要举行一次修士大会，西多我会的每一个修道院院长或“管理团队”成员都会来参加大会。西多修道院院长在会上可以与大家商讨问题，并保证所有的女儿会所遵守西多我会的规章。

与克吕尼不同的还有，西多我会自食其力，不靠佣农更不靠别人赞助。修道院都建立在荒地上，他们自己排水开垦，建立叫做“庄园”的生产单元。于是，西多我会修道院的企业家精神十足，和谐的分散组织模式又宜于拓展。到1153年伯纳德去世时，欧洲有330个西多我会修道院，到了1400年，已超过750个，而法国普罗旺斯也是西多我会修道院繁盛之地。

本笃会和西多我会是当时两个最大的“公司”。到了16世纪宗教改革时期，两大“公司”控制了欧洲所有可耕种土地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每个修道院都得自负盈亏，否则就会像现代公司一样被关闭。修道院院长包括司库和管家的管理团队，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进行商业决策。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女修道院院长也承担着相似的管理职能，而且她们管理的财富和规模也不让须眉。

就像如现今大公司CEO被邀请入阁，当时的修道院高层也被延揽至皇家宫廷，推广管理模式，并成为几个世纪的知识和管理的楷模。

其实，在法国的一些河谷与陡峭之地，藏匿着不少似乎已被遗忘的异常的罗马式修道院，也流传着许多传奇。最让我神往的是法国南部的卡尔卡松，它是欧洲最大的中古城堡，双重城墙有着塔楼和枪眼。从卡尔卡松南方40公里的库伊扎出发，花一天时间，你就可以游玩“纯净教派的末路之旅”。这事发生在1209年，法王和教皇合组十字军，前来镇压异端“纯净教派”，后者逃往这儿的偏远城堡避难，结果仍被剿灭。在这条180公里的山路上，有13世纪的碉楼，狭窄的石梯、执行火刑的石造圆塔和壮观的城堡，情势一如太平天国石达开被清军围剿，又似金庸武打小说中的群体追杀，氛围凄迷。

是吧，仅仅想象一下，也让人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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