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彩霞

童自荣被称“配音王子”，他是《佐罗》里帅气的侠客，《茜茜公主》里喜感的上校；

他是《水晶鞋与玫瑰花》里的爱德华王子，《少林寺》里匡扶正义的和尚，还是《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大反派混沌……

40多年的配音生涯中，他演绎了千余部作品，以华丽多变的声线，俘获了几代影迷。

而这些成就，他都归功于生命中的贵人，这其中，妻子杨倩华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童自荣夫妇

艺术为媒，一见钟情

1966年，童自荣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正意气风发准备走上艺术之路时，一场动乱让希望化为泡影。

读中学时，他就有个配音梦，甚至痴迷到，只要看到配音大师邱岳峰的名字，立刻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上大学后，他一直在苦练基本功，谁料，分配搁浅，前途迷茫，只能“早早晚晚在校园里混”。

一晃五年过去，男大当婚，父母着急了，托人为他安排相亲。

有一天，一位亲戚送来三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叫杨倩华，双眼皮大眼睛，样貌清秀，这“学生气的美丽”让童自荣好感顿生。

亲戚介绍说，杨倩华比较“保守封建”，走在路上目不斜视，冷冷地谁也不理睬。

听到这儿，童自荣不由地在心中暗自喝彩：“好极了，这更合我的胃口。”

他性格内向、拘谨，不爱说话，这样纯真内敛的女孩，正是他一直渴望的。

童自荣

第一次见面，他们约在电影院，耀眼的霓虹灯下，杨倩华走过来了，她是那样飘然出尘，仅仅是扫了一眼侧颜，童自荣就“惊为天人”。

电影是他的最爱，可是那天，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看完电影，他送她回家，路上，她不冷不热地抛下一句话：“你觉得有必要再聊一聊，也可以。”

童自荣自然求之不得。第二次见面，是在公园，远远地看到杨倩华时，英俊儒雅的他，居然从一堆石头后面一跃而出。

这一幕，让杨倩华忍不住笑了。后来，她调侃说：“好像孙大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消除了拘束感，他们的交谈真诚而坦率。

杨倩华也有个艺术梦，她出身富裕之家，是个超级影迷、戏迷，上初中时，不仅去现场看沪剧，散场后，还到演员的必经之路上去追星。

而评弹和沪剧，同样也是童自荣热爱的，得知杨倩华和他一样，最喜爱的沪剧演员也是袁滨忠时，他惊喜万分。

有了艺术这个共同话题，他们自然而然地走近了。

尽管童自荣出身在上海一个普通家庭，是个名副其实的“下里巴人”，但杨倩华不以为意，不管是小河边散步，还是一起吃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都让她觉得快乐和幸福。

因为动乱，杨倩华的大学梦被迫中断，朦朦胧胧地，她把艺术梦寄托在了童自荣身上。

一年后，不顾家境大相径庭，她和他结婚了。

从舒适的大家，搬到寻常里弄里的一间蜗居，一个从前连手绢都没有洗过的大小姐，开始钻进厨房洗手做羹汤。

童自荣夫妇

站在身后，默默支持

日子恬静无比，好运也随之而来。

1972年夏天，滞留在上海戏剧学院的学生重新分配，机缘巧合，上海电影译制厂需要补充一批新鲜血液，在表演老师李志舆的推荐下，童自荣终于被分配到梦寐以求的上译厂。

这一天，太不容易了，他的配音梦，足足等了十二年。这年，他二十八岁，即将成为一名父亲。

在上译厂，童自荣见到了少年时的偶像邱岳峰，每天朝夕相处，倍感幸福。

没想到，十二年的热切期盼，却被厂长陈叙一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先跑五年龙套。”

这意味着，既无名，也无利，能否实现艺术梦更是未知数。

换了别人，可能会气馁，然而，童自荣却说：“成为配音演员是我毕生最大的梦想，现在梦想成真了，我又岂会放弃？”

更何况，妻子也坚定地支持他。

从此，童自荣每天早早进厂，揣摩角色，酝酿感情，哪怕这一整天只有一句台词；

他时时观摩前辈们在话筒前的咬字、语气、发声，一遍遍背诵台词。

童自荣

一心扑在事业上，爱情和家庭难免要让步。

杨倩华怀着身孕，一边默默地承担了全部生活琐事，孩子快出生时，她问童自荣：“你能跟别人换一换时间吗？”

他的回答是：“那要影响别人。”

在最需要安慰和照顾的时候，杨倩华只能独自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

五年时间里，每一个龙套，童自荣都全力以赴。

努力终于获得认可，1979年，他被点名为影片《佐罗》中的侠客佐罗配音。

银幕上，阿兰•德龙饰演的佐罗，黑斗篷，黑面具，挥舞着长鞭英气逼人，再配上童自荣华丽浪漫的磁性嗓音，灵动而又潇洒。

这一形象，深入人心。

佐罗

《佐罗》大获成功，童自荣的名字红遍大江南北，尤其是为几部电影中的王子配音后，信件开始像雪花一样飞来，其中大部分，是姑娘们的求爱信。

每每看到狂热的影迷称他“白马王子”时，童自荣总是郑重回复，声明自己有妻有子。

“因为她对我的好，我一直在心底埋着个想要报答她的意愿。”

两次生孩子，他都没有陪在身边，唯有做出成绩，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更难得的是，杨倩华不张扬，不炫耀，是他最忠实的影迷，只要他能奉献作品，她就心满意足。

童自荣夫妇

带着共同的梦想，童自荣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看剧本、背台词。

有一次，他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在脑子里背台词，结果，一个猝不及防，被大卡车撞飞了。

“佐罗飞起来了”，一时成为坊间一大新闻。

他整天恍恍惚惚如梦游一般，杨倩华的辛劳可想而知，不仅上班路途远，自己有一份科研工作要做，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操持一日三餐。

年复一年，她恬淡又坚强，多年后，老同学碰到，惊讶地问：“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什么家务都会做了？”

她开玩笑地说：“是童自荣改造出来的。”

配音演员一向待遇偏低，很多次，童自荣愧疚地说：“嫁给我这个下里巴人，亏了你了。”

而她，总是淡淡一笑，从不说委屈。

爱情，早已归于平淡，然而，温暖一直都在。

为一部墨西哥电视剧配音时，念到“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童自荣在心里肯定地说：我相信。

童自荣

一牵手，就是一生

相伴几十年，没有传奇，没有浪漫，却令人感动，给人力量。

她的多年付出，他以成绩回报，不仅参与配音的作品多达千余部，还多次获奖。

在译制片的黄金时代，躲在幕后的童自荣，无疑就是一个传奇。

随着译制片没落，2004年，怀着遗憾与无奈，童自荣退休了。没有了事业支撑，再加上性格孤僻，整个人萎靡不振。

有人邀请他做主持人、演话剧，杨倩华也劝他走出去，一来可以继续享受工作，二来也能改善家中经济，却只换来他的抵触：“你本来蛮纯的，现在怎么变得俗气了？”

其实内心里，他是害怕从幕后走到前台，怯场这个心魔，在大学时就如影随形，他始终无法克服。

杨倩华不再劝他，只是，她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学日语，学声乐，还以65岁高龄顺利考取了驾照。

她对生活的热情终于感染了童自荣，让他重新又活跃在观众的视线。

渐渐地，有动画片导演找上门来，继《风云决》和《玩具总动员3》之后，2015年，童自荣又受邀为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混沌”配音。

电影放映后，异常火爆。观众被“混沌”阴柔、邪魅的声音倾倒，他们无论如何都猜不到，配音者竟是一位七旬老人。

也是这一年，童自荣荣获第四届汉米尔顿“幕后英雄特别贡献大奖”。

在声音中，童自荣再次与青春和梦想相遇，热情回来了，他自掏腰包，主动策划活动，投入公益演出，杨倩华一如既往地支持。

尽管，50年来，他们一直住在30多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很多家具还是结婚时买的。

“太太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无论我们富有或是贫穷，她是一个一辈子都要陪伴着我的女人。我的事业如果没有她的支持，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75岁时，童自荣特意为杨倩华撰文，在文章中，他深情地说：“辛苦你了，有你真好。”

对于有人问，为什么不说“我爱你”？他这样解释：

“因为我在电影里边，说得太多了，再说感觉有些滥了，有你真好，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脱口而出的，很自然，一点都不肉麻，而且千言万语和很多心情都包括在里面了。”

一句“有你真好”，胜过无数次“我爱你”。

童自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