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鱼和章鱼，对于自由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海中生物都有些特异功能，章鱼可以把自己从硬币大小的洞里挤出去，深海带鱼从深海里钓上来的时候，会内脏爆裂而死，它们还会攻击被鱼钩钩住的同类。

传说在韩国吃活章鱼，用筷子戳它的头，被剪下来，在另一个盘子里的触须依然会做出试图护住头的收缩动作。

去济州岛的路上，我就一直想象着路边的小吃店，海边搭着塑料棚的海鲜摊，面对着大海，吃一次活章鱼。

但同行的人大多想要喝牛骨汤，后来开始在各个景点之间赶路，晚上回到了民宿大家就倒头睡去。民宿老板是个欧美电影爱好者，大堂贴着《肖申克的救赎》、《这个杀手不太冷》、《巴黎野玫瑰》的绝版海报，但我们都只是匆匆走过，冲回房间，喝一瓶啤酒赶紧入睡。

第三天，民宿老板看我满脸抑郁，就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跟这位大叔说：“我想要吃活章鱼，但没有人想要跟我一起去。”

大叔说：“我可以开车带你去吃一家。”

我怕自己单独行动显得太不合群，因为语言不通，只能继续在翻译软件上，尽量简单地表达我的心情：“为了一顿吃的，也没有必要。其他人可能觉得吃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大叔看了一下，也不知道翻译软件翻译得准不准确，会不会曲解我的意思。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我凑上去看他的手机，上面写着一句话：“那不对，我们岛上有这么多不一样的餐厅，就是因为每个人想吃的东西不一样呀。”

有一点动容，只告诉了同房间的同伴一声，就坐上了民宿老板的车。在路上仍然觉得自己有点太劳师动众了，要是被爸妈知道，会说我不知轻重，大晚上跟着一个陌生人，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岛上，向着漆黑的大海疾驰。

算了，就想成是《肖申克救赎》的自由之旅吧。当然，自由也不便宜，民宿老板在出发前就跟我谈好了车费。

到了一家店，老板向我示意门口带有一个机械臂的小卡车，是说明这家店每天都要去渔港进新鲜的渔获。果然，这里的海鲜都很好。活章鱼的吸盘密密麻麻地吸在嘴里的感受非常刺激。

回到住的地方，我心满意足，回味着刚才吃到的酱汤海鲜煮，跟同房间的人手舞足蹈地描述那一锅——最好吃的其实不是章鱼，而是那近一米长的新鲜带鱼，跟小时候常吃的带鱼完全不一样，甚至能吃出一点蒜瓣肉的感觉。

隔壁桌还上了一条烤的带鱼，像手臂那么粗，一米五七的体量，更是相当惊人。我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看香港八卦杂志时候的词汇：“弹眼落睛”。整桌光是吃这一道菜，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小碟泡菜，就相当丰盛了。

第二天，每个人的回程班机时间不同，还有人要飞去韩国本土玩，这个小小的团队就解散了，我和另一位班机时间相近的女生在雨中坐上了去往机场的出租车。

她喃喃自语说：“这次真是跑得好累，想要吃一顿大餐再上飞机，但又不知道吃什么。”

我说：“走啊，去吃带鱼啊！”

“吃哪家呢？”

“就看哪家门口有海鲜卡车！”

这一次我点了和昨天晚上自己吃的一模一样的菜，才发现，这一份的分量是够两个人吃的，里面有鲍鱼、带鱼、虾、蟹、金针菇，章鱼被剪碎，放在最表面上，作为整场晚会的开幕式，动感十足。

但我心心念念的章鱼，吃起来却只是新鲜，被后面的带鱼一衬托，就显得失去了光彩。这种浑身闪着银光的带鱼因为在水深 60m左右不太深的地方栖息，海水的压强小，所以活动范围很广，全身的肉都很紧实。又主要在晚上活动。得在漆黑的黑夜里依靠灯光吸引它们进行捕捞。

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样把那一盆全倒进了肚子里。这次我给自己要了更多的辣酱。

她健身，所以会觉得有些许的罪恶感。多喝了几杯烧酒与冰水之后，她发表了对于带鱼的看法：“这儿的带鱼确实值得专门跑一趟来吃。”

但她坚持认为，本次旅行的巅峰体验是坐渡轮去了一个离岸的小岛，山岛耸峙，海上有雾，像中国山水画，沿着阳光暴晒的小岛路徒步爬到镇中心废弃的广场。

“之前在网上查资料我就觉得，这个岛是一定要去的。”

“那不是很恐怖吗？不像金福南事件那部电影？”我拿筷子狠戳了一下锅里还在蠕动的章鱼腿。

她是一个健身爱好者，也喜欢极限运动，在小岛上，在阳光下走得非常疲惫，而她却在队伍的前面健步如飞。

她的生活状态就像是渤海的带鱼一样，银光凛冽，整个人也跟带鱼一样瘦削如刀，灵敏凶猛，而我就是章鱼，缓缓蠕动，找到一个小口随时都想要溜回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去。对于短短四天的旅行里必须发生什么，我们都有这么不同的看法，可想而知，我们对于自己的人生必须要发生什么，看法就更是完全不一样了。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微雨的济州岛，飞机起飞前的两小时，吞吃那鲜美的海鲜大餐。章鱼和带鱼，生活在同一片海里，看对方都像是怪物，但最后不都是到了一锅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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