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0月份，开国上将洪学智出访美国。这一年，他已是73岁高龄。洪学智访美是受到美国国防部邀请，对于美国人来说，他早已是世界军界的传奇人物。

洪老将军说话一向率直，在一次晚宴时，他居然当众调侃起了美国空军。当时，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莱昂斯问他：“洪将军，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莱昂斯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早在朝鲜战场上，就已经见识过洪将军的实力。当年，洪将军担任志愿军后勤司令部司令员，以美国人的话来说：他率领后勤部队建立起了“一条炸不烂、打不垮的钢铁运输线”。在莱昂斯看来，有这种能力的人肯定是著名军事学校毕业的。

但事实上，洪学智出生在安徽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小时候就是个放牛娃，只读完小学就出去做学徒了。他正式系统地学习军事理论，是在1936年，当时已战功赫赫的他进入红军抗大学习。

说起来，这正是我军将领与美军将领的最大不同之一：美军名将基本出身军事世家，而我军将领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农村放牛娃出身。

对于莱昂斯的提问，洪老将军幽默了一把，他说：“我是你们美国大学毕业的！”他这么一说，莱昂斯就犯糊涂了，他可从没听说西点等军校出过一个中国将军，于是他赶紧问：“我们哪个军校毕业？”

洪老将军看他满脸疑惑，便回答：“你们的空军学校！”就这一句话，莱昂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指的是30多年前的那场朝鲜战争。

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我军后勤部队有多难？当年彭德怀真的是拍着桌子，“逼”着洪学智去干后勤的吗？莱昂斯听到洪老将军这么说后，又作何反应？本期，笔者要跟大家说的，正是这些与志愿军后勤有关的往事。

一：彭德怀在中南海发火

1951年2月，一驾从朝鲜回来的飞机，降落在北京西郊机场，彭德怀火急火燎地走了下来。在这个关键时候，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彭德怀不会冒着被敌机击落的风险回来。

一下飞机，彭德怀来不及休息，便坐车赶到了中南海，要面见毛主席。但当时，主席并不在中南海，而在玉泉山的静明园。

于是，汽车紧急调头。彭德怀赶到静明园时，正好是毛主席的午休时间。自从抗美援朝打响以来，毛主席每天都忙到深夜，为前线出谋划策。好不容易有点儿午休时间，秘书便对彭德怀说：“主席正在休息，您先吃饭，等主席起来再谈吧！”秘书这么说，也是希望彭德怀能趁这个时间吃个饭、休息一下。

没想到，彭德怀却一刻都等不了，他直接大步走了进去，推开房门进了主席的卧房。都是多年老战友了，毛主席当然了解他的脾气，不但没有怪他，还和他打趣地说：“只有你彭老总才会在人家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提意见！”

能见到毛主席，彭德怀把这些天憋了一肚子的苦水，都一一倒了出来。他毫不避讳地提了很多问题：

比如，在无粮区的战士们经常吃不上饭，不得不一把炒面一把雪坚持作战；

比如，数场硬仗打下来，战士们的衣服鞋袜都破得不行了，冻死冻伤现象时有发生；

比如，供应运输道路、车辆早就成了敌军的重点轰炸对象，让后勤供应举步维艰。

彭德怀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当时，美军平均13个后勤人员供应一个兵，才能保证他们长线作战时，战士们能时不时吃上牛排、喝上啤酒。而我志愿军，一个后勤人员要供应6-10个兵。不是我军不重视后勤，而是美军有绝对的制空权，我军经常几十个后勤兵驾驶运输车出去送物资，回来时车也被炸了，人也只剩下几个。

毛主席听完彭德怀的诉苦，马上作出决定：立即通知周总理，召开一次支援前线的紧急会议。3天后，这场关乎战局的重要会议，在中海南居仁堂举行。

当彭德怀把前线的困难一一细说后，与会人员心情都十分沉重。但同时，他们也说了一个现实问题：国内各行各业刚刚起步，一些机构是刚刚建立的，要让他们都配合前线，多少都会有些困难。

听到这种说法，彭德怀火冒三丈，当场拍桌子发火：“你们去前线看看，战士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这些都是年轻可爱的娃娃呀，难道国内就不能克服困难吗？”

半生戎马，彭老总极少在这些老战友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会场上，一时鸦雀无声。最后，还是周总理当场向彭德怀保证：“困难我来解决！”彭老总对周总理一向是百分百信任，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才急匆匆地飞回了前线。

周总理也确实没让彭老总失望。此后，一场轰轰烈烈、几乎是全民参与的支援前线活动，马上组织了起来。各机关单位，只要是涉及到抗美援朝的问题，一律优先解决。而民间老百姓，又是怎样的举动呢？笔者只说一个例子：

当时，“豫剧皇后”常香玉听说志愿军飞机不够，便决心捐一架飞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常香玉连房子和剧团的车子都卖了，钱还是不够，最后不得不在全国义演。

有一次，她在广州义演时，有的观众身上的钱不够，便把随身带的手表摘下来，捐给剧团。而后，常香玉把这些手表拿到剧院门口拍卖。而每一次顺利拍下表的人，又继续把表捐出去，再次被拿来拍卖。这样一来，往往到最后一块表能赚来几千万旧币。

这，就是可爱的中国老百姓。有这样的老百姓，咱们怎会不赢？

二：洪学智被“逼”去干后勤

老百姓砸锅卖铁、省下粮食支援前线，但这些东西要送到战士们手里并不容易。美国人的飞机，不是吃素的。而洪学智将军，正是在关键时候被彭德怀“逼”着去干后勤的。

初入朝鲜时，志愿军司令部的各位将军们，就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彭德怀是司令员，主要是抓作战工作并统筹全局。同时，还设了4位副司令：朴一禹、邓华、韩先楚、洪学智。

在中南海发过火后第3个月，也就是1951年5月14日晚上，彭德怀专门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大会。在会上，彭德怀非常欣慰地公布：志愿军将成立后方勤务司令部。

在此之前，我军的后勤工作是由作战司令部分管，现在要让后勤单独成立司令部，可见是要把后勤工作当成重中之重了。当时中央已经给彭德怀发了电报，后勤司令部必须从4名副司令里挑一人来抓。而彭德怀心里，也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洪学智。

当时，洪学智一开始并不愿意，他直言：“别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干，这个司令还是请别人干吧！”彭老总一听他这么坚持，又着急了，他拍着桌子吼道：“你不干？行！你不干，我干！你去指挥部队吧！”这已经是彭老总第二次为后勤发火了。

洪学智将军之所以拒绝，并非是有心让彭老总生气。不管是在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中，他都从未怂过。但作为一个老将，他认为自己更熟悉前线作战。而且这次后勤工作的责任太重大了，他生怕自己会搞砸了，毕竟以前他从没正式当过后勤司令之类的职位。

而彭德怀之所以会选洪学智，也是有原因的：他曾因安全意识强，救了司令部所有人的命！

在近期热播的电影《长津湖》里，有一段敌机轰炸志愿军指挥部，彭德怀等人进入防空洞躲避的情节。这段情节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正是因为当时有了这个防空洞，彭德怀才没有受伤。但估计大家还不知道，当初为了建这个防空洞，洪学智曾被彭德怀狠狠地批评过。

当时，正是抗美援朝初期，长津湖之战还未开始。洪学智分管司令部的安全保卫工作，为了保护司令部的安全，便打算在附近挖一个防空洞。

结果，工兵连挖到一半就被彭德怀发现了。彭德怀打仗一向勇猛，从来都是跟前线战士们同生共死。他认为前线战士们在拼命，他却给自己准备个防空洞，准备随时躲进去保命，这不是他的风格。

洪学智发现防空洞停挖了，便把工兵连连长叫来问责，连长委屈地说：“彭老总要是怪下来可怎么办？”洪学智的脾气也上来了，直接说：“你们就说是洪副司令让挖的！”

洪学智的坚持，也惹火了彭德怀，他指着洪学智说：“我的防空安全不要你管！”洪学智回答：“老总，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是中央让管的，中央有命令呀！”确实，洪学智分管司令部的保卫工作是中央任命的，彭德怀也不好再说什么。

后来的事，大家在《长津湖》里应该看到了。美军飞机果然发现了位于大榆洞的我军司令部，幸亏我军早早准备好了防空洞，才避免了司令部被“一锅端”。这件事后，彭德怀便对洪学智服气得很，他认为是对方救了自己的命。

因为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彭德怀认为如果志愿军里有人适合搞后勤的话，那就非洪学智莫属。而洪学智被彭德怀逼得没办法，便表示：“如果非要我当，得让我讲个条件”。随后，他提出了两个条件：

其一，干不好早点撤我的职，早点换比我能干的同志；

其二，抗美援朝完了，回国后不要再让我搞后勤了，我还是想搞军事。

彭德怀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结果洪学智提的两个条件竟然只是这样，便笑着说：“行，答应你！”就这样，志愿军有了自己的后勤司令部，还有了一位将军当司令员。

这，就是可爱的中国将军们。有这样的将领，咱们怎会不赢？

三：打不断、炸不烂、冲不垮

现在很多人提到志愿军后勤部队，总觉得他们只是跟美军斗，但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是：我志愿军是在跟天斗、跟敌人斗、跟自己的体能极限斗。

先说：跟天斗。

朝鲜战场上，除了有冰天雪地，还有一样最要命的：洪水。1951年7月，朝鲜北部发生了一次特大洪水。连日的暴雨加洪水之下，我军大量物资被冲走，205座桥梁全部被冲断，铁路、公路更是惨不忍睹。美国人当时很得意，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老天在帮他们。

当时，洪学智将军刚上任不久，急得是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最后，数十万志愿军连续奋斗了25个日夜。有时候，桥刚建好没多久，洪峰又来了，将士们又不得不重新建。据统计，光是东清川江桥就先后被冲毁了9次，但每一次被冲毁后，它又会被奇迹般地被修好。

再说：跟敌人斗。

就在后勤部队在跟洪水斗时，美国空军制定了一个被称为“绞杀战”的计划。他们利于空军优势，对我军的铁路、桥梁、公路进行狂轰滥炸。

为了应对“绞杀战”，洪学智和将士们想了很多办法。这些办法有多高明，笔者给大家介绍当时的一群特殊后勤兵：防空哨。

当时，在重要运输线上，每个哨位都会设下防空哨岗。一般来说，一个哨位由6人组成，每1到3公里就有一个。吹口哨、敲铁轨等，都可以当成报警方式。

如果遇到敌机太靠近了，哨兵会带着枪冲出去，以鸣枪牺牲自己的方式吸引敌机火力，只为保护运输线上的火车和汽车。最终，“绞杀战”在志愿军的最强防守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最后说：跟自己的身体极限斗。

在朝鲜战场上，有很多让美国军事专家想不通的事，比如咱们的地面力量为何能打落那么多架美军飞机。而更让美军想不通的是，咱们的战士们难道都是不知道累的吗？

当时，我军被炸断的铁路，基本都是在24小时内就能被修复的。洪学智要求工兵们分成两班，轮流作业。但很多情况下，战士们都在超时长作业。累了、困了，眯上一会儿后，又爬起来干。是什么在支撑他们超越体能极限？美国人或许永远不会懂。

入朝初期牺牲的“冰雕连”，深深刺痛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后勤部门有了更多经验后，特别是自从志愿军后勤司令部成立后，后勤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聂荣臻元帅在后来的回忆录里，曾说过这样两句话：

一句是：严格地说，我们是从抗美援朝战争中，才充分认识到后勤工作在现代战争中的重要性的；

另一句是：志愿军后勤工作的许多重要改进，都是洪学智同志在那里具体组织实施的。

这两句话，应该是对所有后勤将士们最直接的肯定。

这，就是可爱的中国志愿军。有这样的兵，咱们怎会不赢？

四：美国人如何回复洪学智

梳理了志愿军后勤的种种往事，我们再来看1986年洪学智说自己是美国空军学校毕业的，就不难理解了。据统计，仅在“绞杀战”过程中，美国空军共出动了飞机8.7万架次。平均下来的话，每天共有300多架次。

那么对于洪学智的“不给面子”，美军司令莱昂斯又是怎么回复的呢？他硬是无奈地说了句：“那请你到我们这里来办公”。他的逻辑是：你不是说你是我国空军毕业的吗？那你就该来我们这儿。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美方这是想用幽默来化解尴尬，但他们是真心佩服志愿军后勤部队的。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曾在1952年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中这样说：

虽然空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企图阻断共产党的供应，然而共产党仍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毅力把物资运到前线，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美国人很清楚：不是他们不够强，而是遇上了更强的对手。当对手敢与天斗、与自己的体能极限斗，再强大的装备都将于事无补。这个道理，经朝鲜这一战，一向骄傲的美军终于领悟了。

听到美方说让自己去给他们效力，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洪学智将军便说了一句：“你们的空军大学还没有给我发毕业证呐！”毕竟是建交后的友好军事访问，洪老将军这样回答是很得体的。

尾声：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在这场立国之战中，涌现出了一大批令人敬佩的战斗功臣。梳理此文，笔者希望大家能明白，后勤兵或许不是冲在最前面的，但他们也一样是不怕死、不怕累的英雄。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最可爱的人。这些人里，有那些为志愿军炒过面的普通老百姓，也有彭德怀、洪学智等将领，还有那许多咱们不知姓名的普通战士。他们的付出，理应被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