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91年，在电影《周恩来》的拍摄中，王铁成是扮演周恩来总理的特型演员。

在拍摄1974年国庆招待会这个场景时，王铁成化好妆走出电梯门口，一位老服务员看到他后，马上泪流满面，而这并不在剧本预设范围之内……

图 | 王铁成饰演的周总理

周总理抱病主持1974年国庆招待会

对王铁成来说，拍摄国庆招待会的情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情至深时，任何一点细微的东西都能勾起内心最柔软的回忆，那位老服务员之所以大哭，是因为他想起了周总理，那是一个时代的回忆……

从1949年开国大典的招待会开始，周总理便承担起招待会主持这份工作，人们也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在1974年新中国成立25周年之际，周总理住院后，谁来主持这一盛大的宴会无疑成为最大的悬念……

很快，这个谜题揭晓了。

9月30日，正当人们翘首以待时，不知谁先说了一句：“周总好利来了！”紧接着，周总理穿着他那标志性的灰色中山装，出现在了人民大会堂的北京厅。

此时，周总理刚刚进行第二次手术没多久。在病痛的折磨下，他看上去消瘦了许多，面容也明显苍白憔悴了，可即便如此，人们依旧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种气定神闲和自信满满的样子。

落座后，周总理让人找来几位老同志，大家深情寒暄了几句，工作人员提醒周总理说：招待会要开始了。

图 | 周总理

宴会开始后，周总理刚走进宴会厅，马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几千人同时站了起来，许久未见，大家都十分想念周总理，坐在前排的中外客人们纷纷起身与他握手问好，激动的人群中不断传出呼声：“周总理！周总理……”

欢迎氛围十分浓烈，人们一边流泪一边鼓掌，周总理微笑着朝他的老战友们招手示意，在他的一再示意下，宴会厅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周总理走上主席台，致祝酒词：

“贵宾们，朋友们，同志们：二十五年前，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二十五年来，全国各族人民，在毛主席为首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沿着社会主义道路胜利前进。

……

我们将一如既往，同世界人民一道，把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现在请大家为中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为世界各国人民大团结，干杯!”

清晰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眼含泪水，不到十分钟的祝酒词被热烈的掌声打断的次数有十几次之多。会场氛围在周总理建议干杯时达到最高潮，人们举起酒杯，目送他回到主宾席的座位上，却不知道这是周总理最后一次主持国庆招待会……

图 | 周总理主持国庆招待会

当时的信息通信并不发达，人们得知这一消息是在次日的报刊和广播中：

“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今天晚上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招待会，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五周年……”

诚然，周总理此时已经重病在身，但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依旧坚持和大家一起度过，他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祖国和人民，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也是如此……

周总理坦然对待病情：马克思的请帖收到了

张佐良是周总理的保健医生，1972年5月，他在进行每月一次的常规化验时，发现周总理尿样中的红细胞数量超标。为慎重起见，张佐良做了第二次化验和细胞检查，专家对检查结果分析鉴定，会诊结果为膀胱癌。

随后，周总理的样本被送到天津、上海，得到的诊断结论都是一样的。

5月18日，周总理被确诊为膀胱癌。

毛主席一直很关心周总理的身体状况，确诊结果出来后，他逐字逐句看了医疗组关于周总理病情的报告，毛主席心情十分沉重，反复叮嘱此事对外一定要保密。

图 | 毛主席和周总理

周总理病情紧急，需要马上进行治疗，考虑到开刀可能有风险，毛主席建议是否能通过中医的方法，用中药控制病情。

可以说从这时开始，周总理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几年，可他仍然不顾病情超负荷地工作，为了他的国家和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到1974年，周总理的病情因为过度劳累变得更加严重了，3月上旬起每月便血100多毫升。11日至15日，305医院对周总理做进一步全面检查，确诊膀胱癌复发。

考虑到周总理的病情，医生提议尽快住院治疗，可周总理仍坚持着靠输血、吸氧和其他治疗批阅文件。即使是在去医院之前，周总理仍不忘嘱咐秘书带上要看的书和需要批阅的文件，并且还亲自去办公室检查了一遍。

到医院后，周总理做了第一次大手术，病情这才有所好转。

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周总理的病情出现了反复，尿血增加，医生诊断为癌症转移。对此，中央政治局与医疗组商量之后，同意进行局部切除手术。

连医生都无法想象周总理的工作强度，按照他体内癌细胞发展的速度，他究竟是如何硬撑下来的？

图 | 周总理

这年4月22日，周总理在日本朋友再次邀请自己访日时，透露了他由于身体原因而带来的无奈：

我欠的账太多了，所以我跟人家说我出不去了。我东边不能超过巴基斯坦、阿富汗，南边不能超过越南、缅甸，北边不去了，再往西、往南、往东走还有很多国家我都欠账……

可以发现，自从1974年5月与马来西亚总理就两国建交问题举行会谈后，周总理就再也没有与外国首脑举行过公开的正式会谈。

5月31日，周总理在中马建交公报上签署了名字，而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代替他接见外宾的成了邓小平和李先念。

那么，共和国总理究竟去了哪里？

6月1日中午，周总理最后环视了自己的办公室，从此离开了他曾工作了25年的中南海西花厅，搬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305医院。

西花厅的工作人员每天都在翘首以盼，盼望着他们的总理能够早日恢复健康，早些回来，可谁都没有想到，周总理再也没能回来……

图 | 中南海西花厅

8月10日，第二次大手术后，周总理的病情再次平稳下来，渐渐开始会客。

10月6日后，周总理的会客次数逐渐增多，最多一天会客五次，在接见外宾时，他不顾医护人员的一再劝阻，坚持自己走上前去。

陪同周总理接见外宾的人发现，周总理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抖擞，眼神也不如原来那样有神了，他是在强打精神，勉强支撑着……

那段时间，周总理的谈话时间和批阅文件的数量也开始增多。因为白天休息不好的原因，晚上的睡眠也受到了影响，尽管他自己也感觉到精力不足，却从未停下过手中的工作。

1975年3月6日，周总理在做肠胃检查时，又发现肿瘤，经研究决定月底实施切除手术。

手术前，周总理与秘书一起清理了住院以来还没批的积案，对一些重要文件提出具体处理意见。

对于这次手术可能出现的结果，周总理已经做好准备，他清楚地告诉秘书，有“两种可能”。

图 | 周总理

6月16日，周总理把病情及治疗情况写信告知毛主席，信中说：

“我现在身体还禁得起，体重还有61斤。一切正常，可保无虞，务请主席放心。”

9月7日，此时的周总理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周总理不顾病情的恶化和医护人员的劝阻，坚持带病会见了罗马尼亚党政代表团，周总理坦然说道：

“马克思的请帖，我已经收到了，这没有什么，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

这是周总理生前最后一次接见外宾，他的乐观和淡然深深打动了外国客人。

邓小平指示医疗组：减少痛苦，延长生命

9月20日下午，周总理住院后又进行了第四次大手术。

当天，邓小平、李先念、汪东兴、邓颖超等人都在医院守候。

在进入手术室前，周总理要工作人员找来自己1972年6月23日的录音记录稿，他拿着这份《关于国民党造谣污蔑地登载所谓<伍豪启示>问题》走进卫生间，将门反锁，把自己在里面关了一个多小时。

对此，邓颖超非常着急，敲了好几次门都听不到回应，她了解丈夫，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唉，又在写东西。”

周总理一生为国为民，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却无比重视自己的政治清白和名誉。在卫生间里，他仔细看了一遍那份报告录音记录稿，然后颤抖地签上了名字，并在上面注明：

“于进入手术室（前），一九七五、九、二十”。

进入手术室时，周总理大声地说：“我是忠于党，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话音刚落，在场众人无不流下滚烫的泪水。

建国前，周总理曾经用过伍豪的别名，国民党伪造所谓的《伍豪等243人脱离共产党启事》，并将这则消息在多家报纸上大肆刊登，想以此离间我党内部关系，并未得逞。

对此，我党早已在上海的报纸上公开声明澄清，并揭露了国民党的无耻造谣行为。

清者自清，当这件事在多年后被有心之人利用时，经过搜集当年的报纸和其他证据，周总理的清白得以证明。

在即将进行手术前，周总理不忘紧紧拉住邓小平的手，高度赞扬了他这一年来的全面整顿工作：“你这一年干得很好，比我强得多！”

图 | 邓小平

手术进行过程中，医生发现周总理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根本无从医治。这种情况下，邓小平指示医疗组想尽一切办法，只有一个目的：减少痛苦，延长生命。

然而，病痛却没有轻易放过周总理。

渐渐地，周总理的接待活动被迫全部取消，整天卧床不起。

刚开始的时候，周总理还能勉强支撑着看报纸和文件，后来就必须依靠医护人员帮助念着听了。即便是这样，他在自己受到病痛折磨的时候，还强忍着病痛安慰身边的医护人员：

“你们给我治疗是个好机会，你们可以很好地在我身上总结经验。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受癌瘤折磨，我就不相信对癌症没有办法，总有一天会突破的！”

面对病痛和死亡，周总理的表现却是十分的从容和豁达，他曾特地交代身边的医务人员：

“我一旦死去，你们要彻底检查一下，好好研究研究，能为国家的医学发展作出一点贡献，我是很高兴的。”

图 | 周总理

周总理虽然嘴上不说，可大家都明白他正忍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大家心疼周总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私底下偷偷抹眼泪。

一直到12月，病危的周总理仅能靠鼻饲、输液和输血维持生命，时不时就会进入昏睡状态，因为长时间没有休眠理发的原因，周总理的容貌变化很大。

仔细看去，周总理花白的头发蓬长，胡须几乎能把嘴唇遮住，面部布满了一块块老年斑，深陷的眼窝发黑，眼睛里已然看不见原有的神韵和风采。

朱殿华请求为周总理理发：我病成这个样子，他会难受的

在这之前，为周总理理发的一直都是北京饭店职工朱殿华，在周总理病情严重的时候，他曾几次托人捎信请求为他理发，可周总理却始终没有同意这件事。

其实，在周总理住院后，每到需要理发的时候，身边的警卫人员都会打电话联系朱殿华。每当看到病房中输液架和厚厚的文件时，朱殿华心里都会隐隐作痛，他知道，周总理是病倒的，也是累倒的，他心里装了无数人，却偏偏把自己忘了。

同样，每次朱殿华来理发的时候，周总理都会问候饭店其他工作人员的情况，一想到周总理在病重时，仍然牵挂着他们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朱殿华除了感动和伤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图 | 周总理

后来，周总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瘦得几乎脱了形，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其实，周总理也想让朱殿华过来，可是自己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朱殿华看到的话，会难过的啊！

周总理曾对工作人员提起过这件事：

“朱师傅给我理发二十几年，看我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他会难受的，还是不要让他来。谢谢他了！”

周总理说得十分恳切，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心里考虑的却还是别人的感受，想到这里，大家眼里的泪水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1976年1月8日是个所有国人都难以忘怀的日子，在305医院的病床上，周总理慢慢停止了呼吸，他永远离开了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国家和人民，人民群众也从此失去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周总理去世的第二天下午，朱殿华接到警卫员的电话，请他去理发，警卫员还对他说了周总理不让他来的原因，听着听着，朱殿华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就这样，朱殿华带着徒弟来到了太平间，一进门，看着床上被病痛折磨得脸颊凹陷，头发稀疏的周总理，朱殿华眼里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心如刀绞……

图 | 周总理

朱殿华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擦干泪水，小心翼翼地为周总理整理遗容。

工作结束后，朱殿华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一遍遍呼喊着他的总理，他明白他的总理已经永远地沉睡了下去，去到了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

1月11日，周总理的亲属，首都群众代表，北京医院的医护人员先后向周总理遗体告别。

灵车驶出医院西门，经过数十里的长街时，百万人肃立默哀，为周总理送行。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人们臂上都缠着黑纱，眼含热泪朝着灵车将要开来的方向望去。

灵车缓缓开来，大家心情沉痛，目光随着灵车移动着，老人、青年、小孩都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子，他们摘下帽子，望着驶来的灵车，任由脸上的泪水汩汩而下……

图 | 周总理逝世

随着灵车的缓缓离开，千万人的心似乎也被带走了，他们在人行道上追着灵车奔跑，直到灵车渐渐远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即便是在住院的日子里，周总理的工作热情也没有因为疾病而磨损。

据统计，从1974年住院到去世，周总理一共做过大小手术13次，只要身体还能支持就坚持工作。期间，除了批阅、处理一些文件和谈话外，周总理在医院召开会议20次，出医院开会20次，外出看望人或找人谈话7次。

透过这些数字，我们依稀可以看到那个受尽病痛折磨却不肯轻言放弃，用尽毕生心血为党、国家和人民奋斗的周总理的关辉形象。

图 | 周总理

纵观周总理的一生，他没有遗产、没有后嗣、没有墓地，甚至连骨灰都没有留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没想过为自己立碑的人，却在全国人民心中树立了永恒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