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 第四章 曼舞轻歌（二）

在医生的陪同下，赫泽森拄着拐杖蹒跚的来到太平间，面对着一层层一列列的停尸柜，赫泽森感觉自己的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嘭！”的一声，一个冰冷的柜子在冻结的空气中被医生犀利的双手麻木的拉了出来，撕开拉链，里面正睡着一个冰冷的人，那是赫泽森的妻子。所幸的是虽然遭遇了车祸，但车子并没有爆炸，妻子的面容在赫泽森面前依旧美丽，只是表面上多了一层怎么也抹不去的冰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即便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一铁定的事实，他以为是谁在跟他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嘭！”的又一声，这原本细微的声响在这空旷而又寂静的地方却显得格外刺耳，刺痛了赫泽森的心，刺破了他撕扯不了的挣扎。
      他女儿赫萍的尸体被医生抽了出来。一个十五岁的娇小身躯，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的脸庞，赫泽森慢慢的走了过去。这时候医生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一颗一颗斗大的汗珠滴在这冰冷的太平间的地面上，在溅起细小汗珠的同时更加增添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赫泽森开始痛哭，眼泪奔向悬崖峭壁的骏马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害怕恐惧，就这样的蹲坐在地上。医生则迅速的把两具尸体推了回去，然后扶着赫泽森说道：“我们出去再谈谈吧。”
      赫泽森点了点头，又在医生的搀扶下走了出去，离开了这笼罩死亡气息的地方。
      在回到病房后，医生开始了他的话题，虽然他知道可能不太合适，但他认为这是不得不说的。
      “赫教授，您是研究生物学的，有些知识可能不太涉及。关于物质不变定律的背后有过另一种学说，虽然没有办法改变实体的本质，但是可能存在一个生命共同体。一个灵魂从精神上来说容纳不了二人，但需要一种互补，常说的生命中的另一半亦是你的生命共同体。这只是一种没有依据的学术，有人曾经把这种理论同精神分裂或者人格分裂看做同一种，但其实在我认为这不但不是一种，而且是相互绝对对立的。您的女儿可能就是这种生命共同体，也许这是世界首例的存在。她的体内有两个人，两个操纵不同力量的人。她常见的人操纵的是她的物质力量，而隐藏在她身后的那个她则操纵着精神力量。这种现象表面上看有些像特异功能，可实际上是她的精神面可以产生出强烈的生物电信号，通过这种信号可以改变所有生物的构造本身，比方说空间移动。这就可以合理的解释那天为什么是你的女儿背着你到这里了，因为她的精神力量还顽强的存活着。”
      “哈哈哈。”赫泽森苦笑道，“跟我谈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医生强压住自己的激动，平静地说：“也许你的女儿还没有死。”
      “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死了一半，失去了物质力量，但精神力量的存在是绝对的，如果通过人体复制，复活了精神力量后，您女儿的本身也就可以随之复活了。到那时候您不仅不会失去您的女儿，这对我们的研究也是很有意义的，这是世纪性的进步。”
      “你想拿我女儿的尸体做实验？”赫泽森愤怒的问道。
      “不，不是做实验，而是帮你找回失去的亲人。你也是做生物研究的，难道就不想亲自体会生命的力量吗？”医生越说越激动。
      赫泽森沉思了一会，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医生不紧不慢的从上衣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名片，说道：“我叫屈靖，是国家生命会所的所长，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同意，我们马上可以帮你转移你女儿去研究所。”
      赫泽森停止了忧伤，看到了希望的同时仿佛又看见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你是国家生命会的所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因为研究所就在乌墨山，我只是顺便在这里任职，大多数情况下我都还是在研究所里工作的，偶尔出来当勤，正好碰上了你。”
      赫泽森没有再怀疑，他似乎看见了女儿又重新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我要求进入这项工作，否则我不会同意的。”
      屈靖笑了笑说：“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求之不得，这项工程可以交由你来做主工程师。”
      就这样，赫泽森在屈靖的帮助下，很快的办理好了尸体捐献手续，随后跟着屈靖去了乌墨山。这是怎样的一座山，在这里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倘若这次真的能让女儿复活他还有什么可祈求的呢？
      国家生命会所是高于国家生命研究所的一个秘密组织，民间虽然有传说过这个会所，但是一直没有被外人找到。把会所建立在乌墨山也算是绝活了，因为这里的山路崎岖，而且也没有什么风景可言，一般驱车而过的人根本不会停留，这算是一个全世界都无法发现的组织了。然而这里的研究项目虽然琳琅满目，但都普遍倾向于灵异学，在研究一些少数派的理论，如今赫泽森和她女儿赫萍的到来可算是给这里的研究带来了极大的希望，操控精神的武器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武器都要先进千倍万倍。
      研究的方向和过程赫泽森做了详细的布置，充分利用了生命会所的各种资源和技术，其中两项绝密技术包括人体复制和记忆移植。这不是克隆技术，而是高于克隆的最新技术，但这项技术并不完美，所移植的记忆并不完全，当一个复制体出来的时候，所给予的记忆总是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些许差错，有的新复制体只记得小时候的事，七岁的、八岁的等，而有的只记得初中的或高中的事，有的复制体的记忆甚至是片段性的，但她们有个共同点，就是对车祸那天的记忆是可恢复性的，因为那是最近的记忆，是最有希望恢复的。通过对那件事的恢复就可以找到精神力量的存在，进一步就可以解开一个生物学的谜题，完整的复活赫萍也可以顺利做到了。
      但经过了六年的研究了，整整六年，无数个赫萍的复制体，赫泽森无数次地探望都没有得到任何进展，没有进展的复制体被称为失败的生命。在这么多年的工作中，也使得赫泽森身心具疲，从当年的迫切到如今的麻木。从一次次的探望变成了一回回的审问。连他自己都称这些没有进展的复制体为失败的作品。他开始忘记自己的情感，他开始渐渐的丢失自我。所有略有价值的作品会被保存下来，而没有用的失败品则会被销毁。
      在这每一个不同的复制体中，都会有着各自不同的编号，如今他刚审问完的小萍，编号93，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回忆或者惧怕回忆的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品。所以小萍将面临着被销毁的命运，然而现在的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有个父亲，有个亲人，在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的记忆，空白如雪，但死亡的坚韧正一步步的朝她走进。她，浑然不知，在这一片又一片的白茫茫之中。赫泽森在审问完小萍后就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在出去关门的那一瞬间，他不带丝毫感情的对旁边的助理说道：“销毁吧，这是个次品。”“是。”助理的回答虽然简短，但这段简单的对白却震慑了一个人的心。
      小萍被重新丢弃在这白色的屋子里，连件裹身的衣服都没有，赤裸裸的曝露着，床单是她唯一可以拿起的物件，她紧紧地抱着床单，这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刚才关门的瞬间让她觉得难过，眼泪滴滴答答的流着，像钟表的旋律一般。父亲和他助理的谈话，她全听见了。
      销毁，这对她来说是个多么陌生的词汇，她开始哭，哭父亲的离去，哭自己的无能，哭那不知道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