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 第五章 曼舞轻歌（三）

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虽然隔着厚重的门，但在小萍的心里她能深彻的感觉到父亲正在离她而去。于是她开始努力的回忆，希望能回忆起刚才所见到的魇，然而现在她却如何也记不起丝毫。她好害怕失去父亲，同时孤独、恐惧与一片片的雪白充斥着她脆弱的内心世界。
      门被慢慢打开了，门外的黑暗再度疯涌了进来，犹如天际边上的一抹黑云，在那夕阳黄昏后的首次的黑色绽放，撕裂了所有的希望。赫泽森的助理迈着极轻的步子走了进来，她温柔的看着小萍，笑着说：“小萍，来，跟阿姨走，阿姨带你回家。”
      “家？”小萍就像是一个出生的婴儿一样，不懂得任何一个词汇，但是当那些词汇出现的时候，小萍却又比任何人都懂。“是爸爸要接我回家吗？”小萍擦干了眼泪问道。
      助理随之还给她一个甜美的笑容：“对啊，你爸爸让我接你回家，来，走吧。”
      说罢，助理就走到了门口等着小萍出来，可是，她迟迟不见小萍有任何动静，于是她又不得不转回来。她看见小萍正裹着床单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就这样仰着头看着她。
     “怎么了？不想回家吗？”助理问。
      小萍不加思索的说：“想。”
      “那怎么还不跟我走呢？”
      “我...我...我想要件衣服穿，我不能这样的回去。”小萍低着头说，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给自己一件衣服穿，觉得莫大的委屈，当自己像爸爸的助理要衣服时眼泪几乎又一次滴落，但强烈的自尊感让她没有这样，她只是低着头。
      助理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将要被销毁的人还想着衣服，这么多年来她跟着赫泽森教授，曾经处理过80多个小萍，已经冷血的内心这时候经过小萍言语的碰撞怎能平静。她换了一副极为陌生的面孔对小萍冷淡地说道：“如果你再不跟我走你就永远无法回家了。”
      小萍一听这话，犹如一道冰冷的墙挡在了她和父亲之间，她很快的站了起来，裹着床单。
      “把床单放下，跟我出来。”
      助理的冷淡让小萍无助，她多么希望这时候父亲就在她的身边，给他一个依靠，给他一个真正温暖的家。
      小萍跟着助理走了出去，离开了那个充满雪白的房间，再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还有些许留念，也许那里是最温暖的地方。一丝不挂的她跟着助理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走廊，从一个又一个或是西装革履或是白衣大褂的人身边经过，难以形容的羞愤撑破了她那点不足为道的自尊。她心中坚定的认为一定是自己刚才没有看到那张脸，一定是自己惹父亲生气了，所以父亲才会这样的惩罚自己。她希望再经过下一个转角的时候就能看见父亲，然后告诉父亲，她可以认真的再去想，一定会想出来的，她希望父亲能疼自己爱自己。
      一个转角又一个转角的过去了，父亲始终没有出现，她开始焦急，开始难受，开始想，想那在记忆中存在过的人。
      助理在前面走，并没有看出小萍的异样。她的任务就是带小萍去一个低温室，然后让小萍进去，关上门。她则在外面按下冷冻的按钮，随后隔着一闪里外都能见到对方的厚重玻璃看着小萍在里面的挣扎，看着她那掉下的眼泪结成了冰就完成了冷冻。接着在静静地看小萍被里面的强风一阵阵的吹成灰烬。这样销毁工作就结束了，再过一个星期，94号小萍就会复制出来了，失败了80多次了，按照现在的成功率来说，助理对下一次的小萍期望并不高。也许一个星期后她又会带着另一个小萍来到这里。
      小萍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她也根本不会知道爸爸的助理并不是要带自己回家，而是为她亲自送葬，在这一场葬礼上，小萍没有墓碑，没有神父的祷告，也没有鲜花去祭奠，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死去。
      很快，到了低温室。助理拉开低温室厚厚的铁门对小萍说：“进去吧。”
      “这是哪？”小萍问。
      “进去洗澡，洗干净了我带你回家。”助理说。
      小萍低着头，脸红着问：“能给我带件衣服来吗？”
      “可以。”助理的麻木让小萍不知所措的走了进去。
      小萍走进了低温室，她看着外面的助理，慢慢的，慢慢地关上了门，突然间“嘭”的一声让小萍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又镇静了下来，她想她会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爸爸。然而她这时候却感觉越来越冷，冷的无法形容，她开始发抖，头发开始滴汗，但很快像霜一样的打在了发尖。她想问助理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光着身子，像冰棍一样的直立在那里。站着门外的助理透过玻璃就这样看着小萍一点一点的被冻结。
      就在小萍最后清醒的一刻，她还执着的认为是自己惹爸爸生气了，所以这是爸爸在惩罚她，而不是要她的性命。也就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突然间看清楚在她记忆中出现的那张面孔，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面孔，就好像自己在照镜子一样，她动，镜子里的她也跟着动。每一个举止都一模一样。她尝试着去触碰镜子里的她，当她们手指碰着手指的瞬间，在镜子里的她突然抓住小萍的手，把小萍拉进了镜子里，小萍来不及闪躲，在她扑入镜子内的时候，她感觉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像幽灵一般的飞了出去，随后便是沉沉的睡眠。
      终于，冷冻过程结束了。接下来便是使用强风来销毁这个曾经在世界上存活过几分钟的人。当强风在低温室内扫荡的时候，助理惊奇的发现站在里面的被结成冰的小萍没有被销毁。那可是有着极大稀释力的风，怎么可能会无法对一个结冰的人有丝毫损伤？这时候，她又看见让她惊恐不安的一幕，站在里面的，全身雪白的就像那间屋子一样的小萍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冰霜开始从她身上掉落，就仿佛那低温室里没有低温没有强风一样。助理知道事情不对了，于是连忙跑到墙边按响了警报，顿时整个会所内铃声大振，同时当她回转身来的时候，小萍就赤裸裸的站在她的面前。助理再去看不远处的低温室，里面竟然没有人，小萍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这可能是她永生的谜题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占据了所有的神经。
      小萍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痛苦的挣扎着，鲜血开始留下，她来不及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去，就已经在凌空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扯的一块一块的，各种各样的器官散落在这低温室门外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她没有看着小萍死去，而是小萍亲手为她爸爸的助理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葬礼。
      楼上楼下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警报是在低温室响起，各个地方的警卫都向这里涌进。在办公室的赫泽森则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是他的一个怪异的习惯，每当要销毁一个失败品的时候，他都会通过监视录像目睹整个过程。他亲眼看到助理的死去，但却不知道她是怎么死去的，她亲眼看到小萍从低温室里出来，但却看不明白小萍是怎么出来的。突然的，他感觉93号不是失败品，只是在生物研究会所多年的沉寂让自己失去了对亲生女儿的理解，即便是一个虚假的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生命。
      小萍站在原地端视着摄像头，仿佛在和那一头的赫泽森对望一般，这让赫泽森很不舒服，他感到一股寒流在自己体内运行，冻结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随后他立刻通过广播通知了整个会所的人，首先第一步就是封锁所有的出口，不能让小萍出去，他知道，现在的小萍很可能已经被另一种精神力量所控制了，一旦走出这个会所很有可能暴露这里，更有可能成为全世界的危害。他又通知了所有的枪械部队去把守每一个小萍可能会经过的地方，下了一道最后的决策，若遇到抵抗，可当场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