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人是一定时空条件下的有限存在，人跳不出时间与历史，人是历史的具体的人。但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越出”自身有限存在的冲动，哲学问题源自有限理性的人对无限理性实体的追问。人类总想探寻一种不受时间和历史限制的永恒的实体，佛教的如来佛祖、伊斯兰教的真主、基督教的上帝、柏拉图的理念、黑格尔的“绝对精神”、胡塞尔的“现象学剩余物”、民主原教旨主义者眼中的“西方民主”、自由市场原教旨主义者眼中的“看不见的手”、对“程序正义”的崇拜、形态各异的“终级真理”……等等，都是人类试图寻找永恒实体的各种具体体现。寻找超越时间与历史的永恒实体，是古希腊以来主体性形而上学哲学的追问方向，人类历史上最有智慧的大脑都试图一劳永逸的找到自己心目中的永恒实体，实现人类救赎伟业。有限理性的人努力超越自身寻找无限理性的实体，这是人类创造的需要，是追求幸福的需要，是心灵的安栖之所。<?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主体哲学之中总有一个二元对立的“主体-客体”结构，手段-目的，现实-理想，本质-现象，过程-结果，形式-实质，中心-边缘，必然-自由，计划-市场，民主-专制，天堂-地狱，好人-坏人，好事-坏事，成功-成仁，生理-心理，集体-个人，主人-奴隶……等等。“主体-客体”在不同的人那里并不完全相同，例如，有人视手段为主体，有人视目的为主体，视手段为主体的人，会关注过程、形式而忽略结果、实质；视目的为主体的人，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马基雅维利说“目的总是为手段辩护”。但无论视对立面中的哪一面为主体，都是“主-客”二元对立结构。这种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在传统认识论中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主体一方被视为永恒的、本质的，客体一方被视为为虚幻的表面现象，是非本质的，非本质的一方是次要的，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为某种目的付出代价，甚至牺牲。因为主体一方是永恒的、本质的，所以人类只要找到这个主体，就窥探到了历史的秘密，找到了历史发展的钥匙。这种以洞悉“终极真理”自诩的主体形而上学给人类带来了无数次灾难。马克思、恩格斯、海德格尔都发现了西方传统认识论“主-客“思维模式的巨大弊端。人类社会进入工业社会以来，以人类为主体，视自然为客体，将自然界看成是人类实现自身目的的手段，乱砍滥伐，大量排放工业废水废气，自然生态极度恶化，忽略了人与自然 “主-客”关系互相转化的自然辩证法，造成许多地区洪水与干旱恶性循环，今天乱砍滥伐中人类是主体，明天旱涝灾害发生自然界是主体，人类变成可怜的客体。甚至人与人之间也是互为手段，人与人的关系高度紧张，物质财富增加了，幸福感并没有增加。恩格斯说“蔑视辩证法是要受惩罚的”。

到了近代现代，越来越多的哲学家发现，永恒的事物似乎是没有的，不存在所谓的终极意义，一切事物都是辩证发展的。在一个历史发展过程中考察，你就会发现，好的不全好，坏的不全坏。好人可以做好事，好人同样会做坏事。坏人要做坏事，坏人同样也可能做好事。今天看来合理的东西，明天或许不再合理。良好的愿望并不必然得到良好的结果，目的正确并不能说明手段就是合理的，看似合理的手段并不必然保证达到预期的目的，程序正义也不必然导致实质正义。终极意义消解了，多元主义众神狂欢，这个时代是解释的盛宴。解释在伽达默尔那里上升到了主体的地位，在他看来，解释是存在的方式。这岂不是康德早就预示的，形而上学是人类永远的梦魇？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里说：“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那些不知道按照一门科学的本性、而只知道从它的偶然的结果去评判它的人如何装出矜持和轻蔑的样子，人们任何时候都将返回到形而上学，就像返回到一个与我们吵过嘴的爱人身边一样，因为，由于在这里涉及到根本的目的，理性就必须永不停息地工作，要么是为了达到彻底的洞见，要么是为了摧毁那些已经现成的很好的洞见。”解释是什么？解释本质上是主体之间的辩证运动过程。

真正的主体是什么？真正的主体是辩证运动发展的历史过程。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说“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尽管有种种表面的偶然性，尽管有种种暂时的倒退，前进的发展终究会实现。”黑格尔说“真理是全体”，他深刻揭示了手段与目的的统一，手段与目的都不是真理，手段与目的的辩证运动过程才是真理。

以历史过程为主体是否会走向历史虚无主义？处于历史辩证运动过程之中的各个有机组成部分能否发挥主观能动性而对历史过程本身有所作为？这又是一个需要思索的问题。虚无又何妨？我们的古老智慧里不是有“虚实相生”一说吗？

如果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正确的，那么它似乎预示了，科学并不能帮助人类超越时间与历史。爱因斯坦为我们揭示了，时间在光速条件下是静止的，而人类通过科学手段是无法获得和光一样的速度的。科学无法实现人类的超越梦想，哲学如何？又一个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