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殇】--(七)

那之后虽然义父还会眉眼寂寞却少了许多忧伤，然后竟然是风平浪静了五年，直到去年皇上忽然出兵压境南北边界，义父让我守在太宰府然后领兵去了边关，那时，义父眼睛里的忧伤犹如潮水，我只是觉得义父似乎又要走远。
三个月后，义父回来，只听闻是签了一纸南北永不开战的合约，义父带我进宫。
皇上依然与义父谈笑风生，却又忽然提及皇上的长公主想学剑术，想让我做公主的太傅，我大惊，义父却笑道：楚恩的才华怕是还不及为人师傅的地步。
我想，满朝上下怕是只有义父才敢不顺皇上的意。
皇上不怒反笑，道：楚恩可是你的义子又是你的****，不用瞧也知道是才华横溢。
义父叹道：臣不就是才华横溢过了头吗？才会……他忽又缜住后半句。但是皇上却似懂了，不再理他，转而问我：你可愿意么？
我思了片刻，便答道：臣自是愿意的。
义父摇头轻笑，只说：还不快谢皇恩。他对我说话，眼神却望向了皇上。
一时之间我忽然感觉皇上与义父的相处方式竟然是这般的适合，如水乳交融一般，外人看的不冷不热，却不容的别人走进的世界，这或许，才是真正困住义父双足的牢笼吧。

长公主静尧只有十五岁，虽是正宫观后的女儿，却不似别的皇子公主那般刁蛮任性，加上芙蓉一般的长相，难怪的深为皇上喜欢。我国的永熙帝虽然也是一个风流人物，但是后宫却是单薄的很，没有三千粉黛，只是一宫四妃，皇室之中也只有三个公主两个皇子。
据说观后德才兼备，治理的后宫倒是井然有序，皇上从未因后宫的事情恼心。
我被封了太傅，在太学院较皇子公主们读书，在私底下交长公主习武。
竟然这样过了半年。
半年之后，北国皇帝驾崩，琴心公主继位，我做为使者去了北国。据说那北国的皇宫正是我国的瑶琴公主香消玉殒的地方，据说我国的皇帝与义父曾凭着两人两剑进了皇宫带出了瑶琴公主的遗体，据说皇上就是在那里与北国的皇帝定了十年不战的约定……一时间，我忽然想看看那个北国的皇帝，当日之事情我并不知晓，义父也未曾给我讲过，但是我却知道他们年少时定是有一段不寻常的过往，以至于时至今日，伤痕仍深刻入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微笑。
唯一未料到的是我那****，堂堂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悄悄的扮成随从跟我进了北国帝都，等我发现之时已经是在帝都的别院中。
长公主见我的面色由惊愕转成怒气之时变先赔了不是：太傅，不是我一定要这么做，只是你们各个都不带我出来。
见她一如往常对我撒娇耍赖，我一样没了脾气，只得无奈叹息道：回去你父皇要是罚你的话，我可不管。
不料她却不以为然：切，到时候反正楚大人会帮我，他从小到大就疼我呢。
我没了办法，只得摇头叹息。

琴心帝的继位大典上，北国竟然罕见的下起了雨，相较于南国夏日的闷热，北国帝都的沁凉如玉让人心旷神怡，想起义父曾说北国一年三季都是冰封，于是连带夏日也清爽无比，看来果真不假。
琴心帝在华清池赐了御宴，歌舞升平，好一副太平乐，北国丞相来了兴，竟然即兴抚琴起来，虽然是普通的太平调竟然也是让人百转千回，我认真看他，抚琴的样子竟然像极了我那仙风道骨的义父。
白袖下消瘦的手指轻轻拨弄的琴弦，说是我明锐也罢，那其中竟然可以听出丝丝情谊，我转眼去王那女皇帝，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一样。
宴后，我被留下来等待皇帝召见，长公主非要跟我一同前去，我再次无奈。
琴心帝问：南国一切可好？
稚嫩的脸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平和。
我点头称：一切都好。
她又问：太宰大人可好。
我仍点头称好。
想那一年前订约之时义父曾陪同陛下与北国订约，而琴心公主亲自出征，他们认识也不奇怪。
丞相笑道：文仕向来是很懂得让人安心的人，又怎会不好？
我奇道：大人与我义父可是旧识？
丞相一愣，忽又叹息起来：我与他，又岂止是旧识。
我正要询问，却见他已凝神冥想起来，一时间我忽然觉得要是打断他的思绪就是万般不可原谅之事。
琴心帝转身去拿了一样东西与我，我一看，竟然是玉做的剑鞘，如云飘渺。
她递于我道：这是我与丞相费了千辛万苦才做了的，你来也好，烦请交与太宰大人，云裳虽然不是旧裳，却是我们的心意，亦算是还君明珠。
我接过那“云裳”，忽然记起义父那柄无鞘的的利剑。

离开帝都之时，雨仍未停，这雨，竟已然下了整整半月。
丞相大人亲自送我，惜别亭内，他似乎有万语千言要对我讲却最终幽幽一声叹息。
我脱口而出道：大人，很多事情楚恩晓得，不会辜负了义父，亦不会辜负了前人的牺牲。
丞相面露微笑：不愧是文仕的儿子，或许，上天欠了文仕的，已经还了，你有个了不起的义父，也定会做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听此恭维不禁汗颜，我那神仙一样的义父是了不起的，只是我，终是到达不了他的地步，他们用自己的半生换来了一个太平盛世，而我做的，只是要守住这样的太平。
我上了马，与丞相道别。
他仍然是那样一个姿势看我策马而去，一瞬间，我了解了他亦想如我一样自由，只是有些羁绊终不能脱，如我，如他。
长公主此刻忽然追上了我，笑道：大人，你可愿意也来辅佐一个女帝？
我怔怔，然后忽然大笑道：未尝不可。

之九  朱静尧

我最终未能成为南国的女帝，皇位被小我两岁的二弟继承。
虽然身在帝王家，但是却不知怎么的觉得当皇帝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自小母后的哀伤与父皇时常紧皱的眉头诉说着他们并不快乐。
于是，我并未强求。
十八岁那年，我嫁给我当日的太傅楚恩，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
他渐渐明白了我的情谊，于是在父皇的默许下与他义父的认同中，我们竟然恋爱起来。三年过后，父皇把皇位传给了二弟，并赐了婚，十八岁的冬天，我成了楚恩的妻子，亦成为南国第一个女官，楚恩则袭了太宰的位。
只是，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父皇，他亦永远失去了他的义父。

新皇一年，父皇与楚大人仿佛在这个世上消失一般。
楚恩却似曾早就料到，于是时常安慰我一番，我亦明了这皇位对于父亲来说是一种束缚，而楚大人一直都如云般飘渺，我每次见他都觉得他似乎要御风而去一般。
他与父亲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我多少是有察觉的，想恨却恨不起来，只是觉得很是对不起母后。
然而母后却是极为宽心的，她甚至有次安慰我道：我与你父皇这么多年夫妻了，我已经知足，他为这个国家放弃了太多了，我们不该太过为难于他。
于是我央求母后与我说些以前父皇的事情，但是她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我以为她在骗我于是不停追问，她叹息着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了解你父亲而已，这么多年了，其实他，未曾开心过。
我怔怔的看着母后依然美丽的面容忽然不知如何言语。
那些往事，也许我们真的走不进。

后来，听闻辉月公子又现了江湖。
听闻他此刻不再是独行侠客，而是另一人仗剑相伴。
听闻他们管尽天下不平事，手中利剑如星月交汇黑白掩映，剑鞘如云裳羽翼美玉无瑕。
听闻他们并肩而来，携手而去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我知道那是他们，因为我曾见过父皇的辉星，剑鞘如待飞羽翼。
我亦曾见过楚恩交与楚大人的云裳。
感慨间，楚恩抚上我的肩头，给我披上外衣。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我靠在他的怀里，不知怎么想起那年在北国帝都的半个月，想起北国丞相的琴，想起琴心帝眼角眉梢的哀伤与满足，慢慢的阖上了双目。
——楚恩，父皇……你说……他们终于幸福了吧。
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