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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王佳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魔兽世界》副本中杀得热血沸腾。从最初的“超级玛丽”、“坦克大战”到后来的网络游戏，电子游戏伴随着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过程，尽管我并非游戏的沉迷者，但作为一项打发时间的工具还是在我的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也许是长期生活在北方的缘故，我对于风靡四川的麻将并没有什么兴趣，小时候因为打游戏被批贪玩，如今因为游戏放弃麻将反而得到父母亲的认同，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阶段得到的却是天壤之别的评价。

“师哥，干什么呢？”王佳问道。

“无聊着呢，窝在家里打游戏。”我回答道。

“难怪，今天路过你们店，都是铁将军把门，我还正打算把房租送过来呢。”王佳说。

“怎么，发压岁钱了？你先拿着用呗，反正我又不着急。”

“那怎么行，迟早得给你的。你有空没，干脆过来一趟吧。咱们一起吃顿饭呗，嫂子也一起叫上。”王佳说。

“你可真是客气了，呵呵。我们就不过来了吧，懒得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就这么决定了。我在家等着你们。”王佳没有再给我拒绝的借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王佳说要给我房租，请我们吃饭，我打电话征求卢曼的意见。卢曼说，“你自己去吧，今天我没空。我看你呆在家里也无聊，早去早回来就是。”

“你真不去？”我问。

“我倒是想去见见你这小师妹，可手上的工作放不开。先不和你说了，主编叫着呢，去的时候带点东西，也算是拜年吧。”卢曼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原本以为卢曼要么和我一起去，要么会坚决拒绝我赴约，没想到她就这么爽快地同意了。我穿好衣服，在楼下水果商店买了一篮水果，打了车直奔家里。一路上，感觉怪怪的，自己的房子住着别人，自己提着水果往自己家拜年，这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事了。年前李俊杰邀约，我曾经回过一次家，尽管她们俩都不在，可家里的布置给我以焕然一新的感觉。春节到家，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房间的里里外外都透露着生气与喜庆，对联贴上了墙，房间里也用中国节与小灯笼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一边欣赏，一边赞叹，“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有你们在可真是让我这老房子重新焕发青春了啊。”

王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芹菜，“师哥，你来了啊。嫂子呢？”

“报社忙着呢，没空过来。”我放下手中的水果。“怎么就你一人，姜雪燕呢？”

“她还在家里呢，过两天过来。我在那边呆了两天，也不便久打扰人家，就提前过来了。你先坐，我把这点弄完，马上就好了。反正这是你家，随便啊。”

“呵呵，那就辛苦你的。我在家还客气什么。”我说道。

“你手怎么了？”王佳看着我缠着纱布的手指问道。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了。你可也得仔细点哦，别重蹈我的覆辙。”

“这你就放心吧。”

 

王佳的手艺不错，做的东西色香味样样俱全，我好久也没吃过这么清新可口的饭菜了。我原本以为姜雪燕也在，谁曾想只有王佳一人呢。我们俩面对面坐着，我看着王佳，此情此景，让我又突然想起了杨玉萍。

“师哥，我的手艺怎么样？”王佳问道。

“很好啊，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呢。”我赞叹道。

“谢谢夸奖，我还一直担心不合你口味呢，你们四川人都可会做饭的。”王佳说。

“对了，你们啥时候过去的？那边怎么样？”我问。

“就年前。李主任送我们过去的。天津还不错，到底是最早开放的商埠，老外的建筑也挺多的，很有文化气息。”王佳说。

“哦，李主任要去办事情，走的那天还问我来着。瞧我这记性。”我说。

“我也不知道他办什么事情，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专程送我们一样，到天津后他也不着急，还把我们直接送到姜雪燕的家呢。”王佳说。“以我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他好像对姜雪燕有点意思。”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既然人家送了你们一趟，难道把你们扔在路边啊？送回家是男人应尽的职责，这有什么啊？”尽管我也认为李俊杰对姜雪燕有意，可从王佳的嘴里说出来，我还是吃了一惊，外人都能看出这种不同，那他得表现的多明显啊。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能感觉到李主任看姜雪燕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当然，这也就是我胡乱猜测的，没什么证据。”王佳笑着说。

“你不关心自己，反而关心起别人来了。你怎么样，就这样单身下去？”

“这不是没找着合适的吗？”王佳说。

“你眼光太高了吧，像你这条件，还没男孩追你，我才不相信呢。”我说。

“这事说起来就让人郁闷。大学的时候也谈过，一毕业像所有学校恋人一样劳燕分飞了。同事朋友也没少介绍，可总是看不上对眼的，相过几次亲，一想到与对方见面目地那样明确从内心就有点反感。”王佳说。

“这有什么反感的，咱们现在虽说生活在大城市，每天穿梭在人来人往之中，可真正属于自己的圈子却小得可怜。只有多接触，才能发现好的，除非你愿意相信一见钟情。”

“就别提一见钟情了，我觉得自己就不是个浪漫的人，有时候还有些木讷。记得第一次相亲，算是高帅富的那种类型。初次见面感觉不错，聊得也还挺投机的，互相留了电话。回家的时候突然天上下起了雪，接着就收到他发来的短信：这场雪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希望你喜欢。按理说，收到这样的短信应该感到欢喜，可我却觉得挺闹心的，后来又交往了几次，觉得就是个奶油小生，再后来我就以性格不合结束了这段感情。朋友说我没情调，我也承认自己没情调，我觉得两个人锅碗瓢盆过一辈子挺好。”

“呵呵，像你这样的女孩可还真是少见，女孩不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吗？”我笑着说。

“那我就属于特例吧，现在像我这样的理性女青年太少了，呵呵。”王佳笑着说。“我年龄也不小了，现在谈恋爱可不能像上学那样，生活嘛，还不是锅碗瓢盆组成的。我其实更在乎的是男人的胸怀与担当，要有上进心，什么风花雪月、甜言蜜语那都是过眼云烟。”

“可很多人还是在乎你眼里的过眼云烟。”

“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一样，当然，每个人也都憧憬着自己的完美爱情。可能我已经过了幻想的年龄，看看拥挤的道路、高企的房价以及整天忙碌的工作，我们还是生活在现在之中，特别是对我们这些外地人来讲，要想在这城市里扎根，可真是难啊。还是你早些年毕业的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家都不容易。不过，现在的生活成本的确比以前高。”我说。

“至少你们都有房子啊，现在这房价，谁能承受得了啊？可是没有房就没有家啊。”王佳说。

“我们买房也是撞上了好机遇，现在的房对年轻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负担。好好奋斗，总有机会的。”

“不想当房奴，也没资格当房奴。”王佳说。“哎……，不说这些了，看缘分吧，对了，去了一趟杨柳青，给你带了份礼物。”

“年画？”我问。

“嗯。”王佳从房间里拿出从天津带回来的手工年画，画面上的娃娃“童颜佛身，戏姿武架”，怀抱鲤鱼，手拿莲花，一看就是传统经典——《连年有余》。同年画一起交给我的还有她们的房租，我说：“你们拿着用就是了呗。”

“这怎么好意思啊，你已经够照顾我们的了。”王佳说。

“说这些就见外了，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我说。“你还在那英语培训学校？”

“嗯，春节也放几天假，不过马上就要忙起来了。”王佳说。

“忙起来还好，像我最近这样，都快闲出病来了。”我说。

“人就是这样，忙起来想闲，闲下来又觉得难受。”王佳总结道。

我们聊着天，说不上谈人生与理想，可也算是很少对外人道的心里话，墙上的挂钟报九点整的时候，我才从房间里出来。王佳说很久没有和人这样谈过心了，太晚就在家里住呗，反正你留有自己的房间。我拒绝了，我告诉她卢曼还在家里等着呢。王佳说，真羡慕嫂子能找到我这样的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想王佳的话。我想卢曼当初选择我，一定也是报着和王佳一样的心态，我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没有英俊的相貌、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足够的财富，不过是真心与上进打动了她的芳心。我也一直很珍惜这份情，至少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可后来为什么我们还是会分手呢？是厌倦了彼此太过熟悉的生活，还是想重新获得围城之外的自由，还是不甘太过平凡的寂寞呢？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正如王佳说的一样，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悟，但我觉得爱情就是追求两个人共同的幸福。有的人会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迷失自己，过多地在乎工作、友谊、财富、感官的享受……，漠视情感的交流，爱情也就湮灭在琐碎的生活小事、频繁的争吵之中，最终曾经深爱的彼此留下分道扬镳的遗憾。

自从和卢曼复合之后，我的内心就一直笼罩在深深的愧疚之中，在杨玉萍面前，我又根本没有向她坦白的勇气。这是同时存在于我内心之中截然不同的两种感情，正是这两种难以割舍的感情左右着我的行径。可我明白，终有一天，我会吞下自己种下的苦果，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枚苦果会让人肝肠寸断。

 

回到家，我拿出王佳送的年画，卢曼看到年画莫名其妙地留下了眼泪。我说这年画挺喜庆的，怎么还哭了？她说老家也有非常出名的年画，看到这东西就忍不住想家。

我说：“别这么没出息，过完年咱们不就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还得来啊！”卢曼说。

“咱们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城市立足，要试图接受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还没有享受到这座城市为我们带来的便利，你想想，咱们可还肩负着做美国人爹妈的重任呢。”我递过纸巾，安慰卢曼。

卢曼擦了擦眼泪，“说起这事，我可提前给你说好。回四川生孩子坐月子还是去我家。”

我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可真正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心里有些意见。我妈在我的耳边说过好多次，生孩子一定要回家，我还向她打保票说到时候一定回来，回四川是肯定的，可我就没考虑到去谁的家。我和卢曼都是独生子，那边想当姥爷姥姥，这边想当爷爷奶奶，到底去哪边呢？

“这事情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吧，哪边条件好、准备得充分咱们就去哪边。”我没有否定她的要求，当然也没同意。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坐月子，有我妈在身边踏实。就算比条件，也是我家那边好呀，到时候就把你爸爸妈妈接过来就行了，反正咱家也有住的地方。”卢曼说。

“怎么，现在觉得我家条件不好了，不就你爸单位重新集资了套大房子嘛。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娶的媳妇，我家再小，也容得下你吧。”我争辩道。

“你对我嚷什么，是我要生孩子，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卢曼争锋相对。

“凭什么管不着，你别忘了，我是孩子他爸爸！”我也毫不示弱。“除非这孩子不是我的！那就随便你了！”

“你……你就是个混蛋！” 卢曼向我吼道，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卢曼“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里，因为房子小，就一室一厅，这惊天的一摔似乎也警醒了我。我并不愿意和卢曼吵架，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情绪失控，卢曼说得并没有错，她们家房子宽大，老家在成都平原也小有名气，算是四川一流的区县，比我们山区小县条件好多了。只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我们本来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地谈，可我们都没选择那样的沟通方式。其实我也知道卢曼并没有瞧不起我家的意思，可在那一刻，她的话仿佛刺激了我的神经，我固执地认为她是嫌弃我们的家条件差，因为直到现在我的父母都还蜗居在不足六十平米的老楼房里。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摔门而出，可我不能那样做。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细细想过自己所说的混帐话，有些后悔。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情，没想到却成为我与她又一次争吵的导火线，以卢曼的脾气，她现在也听不进去我的任何解释，再说我也找不到能够缓解她气愤之情的言辞。我打开窗台下面的储物箱，从里面抱出一床毛毯，窝在沙发上直到天明。第二天，我看见卢曼出门，我装睡，免得与她四目相对，徒留尴尬。我并不是不想和她当面道歉，但是我了解她的性格，我只能做好自己，等彼此气消之后，也许才能平静地对待我们之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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